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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话 造船人

在从七十八号特派员嘴里得知崔凡特秘密的第二天,丹尼决定再次拜访乔,而乔在听到丹尼的陈述后显得分外冷静,就像能使他产生兴趣的东西已经不在,乔将丹尼领进屋,随后,他鬼鬼祟祟地从窗户里向外探出半个脑袋,在无人注意到同时有两个人走进水晶屋的情况下,赶紧拉上了窗帘。

水晶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壁炉里的火光映衬着两张脸,这是丹尼的首次登门拜访,借助忽闪忽现的火光,他看到在一个水晶橱柜上摆着一叠叠盘子,散置着一排排、垒得高高的银壶和银杯,它们射出的光线和残余的食物热量甚至可以赛过壁炉里的火苗,壁炉边上,有一些麦饼、牛羊腿和火腿之类的香味,这些香味都被雪茄的气味覆盖,但敏锐的丹尼还是可以闻出来。

乔的生活习惯和丹尼有着天壤之别,他显然更注重食物的填饱方式而不是质量,他将丹尼请到屋里后,自己坐在阔脚椅上,却让客人在壁炉前罚站。

乔大口大口地抽着雪茄,吞云吐雾地说:“难以置信,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了崔凡特还有另外几处避风港,而我呢,整整看腻了七十八个同样的黎明后,才在偶然间得到这个消息。”

丹尼的第一反应是嫉恨,他恨乔没有对身为朋友的他提起这件事,现在,他又看到乔有满肚子的话要对他说,这份对待客人的热情仅仅只在冰点之上。

乔不知从哪摸出一本黑皮书,用手指沾着口水翻开书页,书上是一些亮得刺眼的文字,仿佛鬼怪出现。忽然,一阵寒风灭掉壁炉里的火苗,丹尼才把书的模样看清楚,这是一本烤坏的书,有很浓的霉味,书本的大部分都被熏黑了,就像是刚从火堆里抢救上来的。

乔翻开书,从他翻书的墨迹程度上看,他根本就没怎么碰过它,直到翻开好几页,他才找到要找的内容:“你瞧,崔凡特是由三座不相连的小岛组成,每个小岛上都有独立的制度,而我们呢,恰恰都是一起住在位于崔凡特最南端的牛奶小街上,依次往北,我们可以发现还有另外两座大岛,我称它们为大岛是因为它们的面积比这大太多,就像一尊墓碑和一座宫殿的区别。”

“噢!宫殿!!我听你提到了宫殿!”丹尼只留意到乔所打的一个比喻,却很快忘记前面所讲的内容。

乔合上书本,也不说那本书是从哪来的,他像是忽然察觉到客人的兴趣和爱好,语气比刚才也稍稍神秘些:“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认识一名造船人,他可以带我们出航。”

“老天!这是我几天来听到过最好的消息,谢谢你,乔,可是,为什么你不独自出航呢?”

“因为我天生害怕孤单,老朋友,我乐意留在牛奶小街上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块出航,老天有眼,我总算等到了,对我而言,这等得不算久,对你而言,这似乎是早了点,那么,伙计,为了证明我不是想逼着你出航,你可以做出去与不去的选择。”

丹尼几乎是跳了起来,他担心他的兴奋能让脑袋撞到天花板:“为什么不呢?朋友,我们这就去请造船人……”

“恐怕我们得亲自拜访他。”乔非常干脆地打断了丹尼的话:“他只能够待在海边,我的朋友,而且他的性格同海洋一样神秘古怪,他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

丹尼听得一惊一乍,不过为了满足愿望,他还是与乔一同等到了晚上。

这天晚上,丹尼没有尝过一口食物就出发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要去的地方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而不再是一条美丽的乡间。

夜晚的海岸有点冷,带刺的海风让丹尼直哆嗦,沿着如同鲜血般洒满沙滩的月光,丹尼听到从海底传来阴森的呻吟,这些凄惨的呻吟绝不是从海豚嘴里发出来的,伴随着幽灵般的海风,丹尼害怕极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在到达乔约定的地点时,海风忽然从海湾的拐角处消失,这里是一片宁静的避风港,港湾上有一座只能容纳几艘渔船的小码头,乔就站在码头上等候,而他的身边,似乎还蹲着一只水母。

丹尼使劲揉了揉眼睛,他再仔细看,发现那和水母一样发光透明的物质原来只是一个人。

丹尼只想到了一个词,真正的幽灵!他急忙往后退,不小心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乔很快就注意到了动静,他看到了丹尼,面带微笑朝这边走来,边走边说:“让我来介绍下,这位就是牛奶小街上唯一的造船人。”

丹尼跌坐在沙滩上还不想立刻起来,他看到那团发出光斑的透明物体显露出一个人形,那个人要是愿意在身上画件漂亮的衣服,就和真人一模一样了。

造船人正在打造一艘船,虽然他的手中举着空气,一会儿又挥向空气,但从铿锵有力的声音和耀眼的火花中可以判定,那是铁锤落在了铁皮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对事业充满激情、认真负责的造船人,以至于当丹尼和乔来到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顾得上往后看一眼。

丹尼只是听到对方正在敲打一件东西,但那又会是什么呢?因为在造船人的周围,除了海洋和沙滩,一切都是无形的。

大约是一个小时,丹尼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在这期间,他无数次感到脚板碰到了图钉,又无法看出那到底是什么工具在作怪,只能肯定都是些硬邦邦的玩意儿在码头上滚动。

又过了一个小时,造船人大约是忙完手中的活儿,他转过身,用一张完全看不见表情的圆脸对着客人,从看不出嘴唇动作的嘴巴里发出声音:“又是你,乔,我和你说过多次了,我不会带你出航的,一个人太危险了。”

丹尼这才注意到造船人没有留意到还有一个人,而且从无理的态度上看,他们的计划像是要泡汤了。

可是乔却将精选好的糖果塞到造船人手里,另外还附上一本烤焦的书,这本书就是丹尼今天早上看到过的。

造船人毫不客气地将特派员送给乔的廉价糖果含进嘴里,这些糖果每颗都像被吸入黑洞似的消失不见,约莫五分钟,造船人用不知是手还是脚的玩意碰了丹尼一下,他已经把自己喂得挺舒服,口气自然也与刚才判若两人了:“抱歉,我没有看到这里还坐着一位,这么说他就是你找来的同伴?”

“是的,我们打算一块出航。”乔用胳膊肘撞了丹尼一下,示意他在接下去不要插嘴。

“那好吧,但制造一艘能够横渡幽灵之海的船只是非常困难的,你只是把书还给了我,而且一些糖果根本换不来它的成本。”

“你还想要什么?我可以从特派员那里拿来。”

“我要的不是那些容易得到的东西,我要的是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作为此次出航的代价。”

乔愣住了,首先,他没有料到造船人会提出苛刻要求,其次,这就像是事先谈妥的,造船人却故意打破了规矩。

“属于我们的东西?”乔的脸色就像天边织起的乌云,实际上,他就和丹尼一样无奈,完全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们的。

造船人把整个透明发光的躯体全都转向这边,从轮廓的大小和给码头带来的震动上看,造船人显然是个手脚利索的大胖子。

“对,我要一件属于你们的东西,这件东西并不难找,据我所知,每位来到牛奶小街的新主人都会从特派员那里得到。”造船人沉思了一会,像是把拳头放在膝盖上,接着说:“就是特派员送给你们的短笛,为什么非要我说得这么详细呢?”

“笛子?你要的就是笛子?”乔这才想起,每当他呼叫特派员的时候都只能通过笛子发出命令。

“是的,因为只要你们离开这里,笛子就派不上用场了,倒不如现在就送给我。”

“你要它做什么?”

“作为换取船只的代价,先生们,我可不是特派员,我没有义务免费送给你们船只。”

乔向丹尼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将笛子交出来。

丹尼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才肯从口袋里掏出沉甸甸的笛子,在掏出的一刹那,他意识到这次真的要失去点什么,这种感觉并不是丢下不需要的食物那么简单。

造船人开心地接过笛子,将它们放入无形的包裹里。

“等我三天,这是我造船的最快速度,三天后的晚上,你们一定会再次来这找我的。”

丹尼刚要开口说再见,那造船人却猛地跃入水中,在海面上溅起洁白透明的碎片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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