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在工作室坐到天亮,把手头积压的设计完成了大半。
我跟顾易宸别别扭扭地扮演了一晚上情侣,跟他斗了一路的法。他从善如流地握住我的手,这个时候男女体力之间鸿沟似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我费半天才能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他也不争辩,抬手就揽住我的肩膀,将我禁锢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我垂下头,几乎是认命地跟着他走。
就是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和顾易宸在楼下分别。我正要上楼,却被他叫住:“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工作室。”
我的头晕了一晕,扭头对他怒目而视:“你要干嘛?”
他三两步就走过去,揉了揉我的头发,好言相劝道:“目前关系不太稳定,我要稳固我们的感情基础。”
我福至心灵地问了一句:“那你是说以后关系稳定了你就不再献殷勤喽?”说完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正暗自懊恼,便瞧见顾易宸幽深的眼眸似乎被水洗过一般,承载着点点星光,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说:“别担心,我肯定会对你从一而终的。”
我瞪了他一眼就落荒而逃,背后是顾易宸的轻笑声,将如水的夜色打破。
上帝给了我们一张嘴,不止是用来吃饭,还用来交流;同样,我们的大脑并不单单是用来填充脑袋的,还要用来胡思乱想。我躺在床上一会儿想关殊,一会儿想顾易宸,我想关殊时感觉他离我很远,想顾易宸时感觉他离我很近……
想到这里我拿起枕头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暗暗觉得自己真是个饥渴的女人啊,一到晚上就想男人。想一个就够了,居然还想两个。
我烦躁得不行了,拎起包就去了工作室,将手头积压的设计完成了大半。
我绝不是一个会在难过的时候玩命工作的人,相反,我难过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懒散,并且越难过越懒散,当难过得简直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就会表现为不作为。就像一只受力平衡的小球,要么以初速度做匀速直线运动直到地老天荒,要么保持静止不变。比如昨晚,如果不是顾易宸突然出现,我不知道会沿着马路走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将自己埋在工作室里,只是为了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关上电脑,欣赏了会儿慢慢伸开懒腰的晨光,眼睁睁地看着朝霞从天边蔓延过来。
我站起身,去给自己泡了第三杯茶。
这时工作室厚重的玻璃门被人“吱呀”一声给推开,工作室此时除了我再没有别人,于是这突兀的响声显得格外清晰。我想,谁啊这么早就来上班了,我必须得给他加工资。
一双高跟鞋朝我所在的地方靠近,我看见来人,倒是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夏岚显然没想到我竟然如此敬业,热泪盈眶地捧着我的手:“可可,没想到你为了我们的事业这么鞠躬尽瘁,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投资是打水漂儿了。”
我淡淡地说:“你再不松手我的水就洒了。”
她咧嘴一笑,自个儿找地坐了下来。
我边喝水边问她:“你怎么来这儿了?平时半个月都不来一趟,这两天倒是上赶着过来。”
她一拍脑袋,说:“昨天把请柬全落你这儿了,这不赶紧过来取了嘛。”说完,她就着屋里留着的一盏台灯和窗外渐渐明亮的晨光打量了一番我的脸,我估计她是在盯着我的黑眼圈看,因为她接着说:“看你这样子是在这儿通了个宵?”
我很配合地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她猛地又想起一出,抽出一张请柬要递给我:“来,拿着,给关殊的,到时候你俩记得一起去啊。敢不来试试。”
我一个哈欠差点卡在喉咙里。
我咳了两声,故作淡定地说:“哦,这个啊,你给他吧。”我想了想,一咬牙又补充了两句:“顺便也替我捎个话吧,就说我和顾易宸马上也要结婚了,我希望能得到他的祝福。哦我们俩不打算办婚礼,直接旅行结婚去,所以请柬什么的就没有。回头我和顾易宸一起请他吃饭,记着告诉他一声。”
夏岚听到我的话立马就不淡定了,冲过来几乎要捏碎我的肩膀。
“你说什么?”她捏完我又捏了她自己一把,自言自语:“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啊?”
我说:“你没听错,我很清醒,不过你清不清醒我就不知道了。”
她皱了皱眉:“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你还说和关殊和好了吧?怎么一天没见这个世界都玄幻了呢?”她嚎啕:“我好可怜啊,你要结婚的话就没法当我的伴娘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从我们这儿的习俗上来说,如果我和关殊和好,那也是没法给你当伴娘的。”
她接着嚎啕。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关殊,不可能了。”这句话说出来仿佛将我整个人都掏空,我颓废地倒在沙发上。
夏岚心疼我,坐过来搂着我的肩,说:“以后再跟我说吧。不过,和顾易宸……你真考虑清楚了么?”
我笑眯眯地说:“不是你说的我俩合适嘛。我试试看,不会吃亏的。”
她瞪我一眼:“别笑了,丑死了。”
就像那天唐琳琳郑重地跟我发誓说“我要光明正大地跟你争关殊”一样,我郑重地跟夏岚说:“岚岚,我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我不要关殊了。”
她搂着我说:“好,不要了。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她顿了顿,还是说:“顾易宸他……有点危险,你小心。”
我拍拍她的肩膀,仿佛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说:“放心,我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么?”
她说:“还真不是。”
八点以后,小金第一个来到工作室,夏岚一看来人了,急吼吼就要走。我拉着她:“别走啊,我给吕晨一说了让他帮我带早饭,一起吃呗。”
她听到我的话,跺了跺脚,更是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冲。
吕晨一这个时候刚好进来。他看见夏岚的时候愣了一瞬,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向我,把早餐递给我,继续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我在空气中嗅到了诡异的味道。
夏岚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委委屈屈地望着我。我愣愣地回望她。
我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她撇了撇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我来这么早就是不想碰见他,结果还是撞个正着,倒霉死了。最近吕晨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看我不顺眼,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昨天嘲笑他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啊,再说了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跟人打架,你说怪我么?”
我隔着玻璃门看了看外面的吕晨一,颇为赞同地点头道:“确实。这少年最近有点叛逆。”
夏岚刚要开口,我忽然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看你不顺眼……你是不是很不爽?很不开心?甚至还很难受?”
我一连放的三个问句把夏岚给吓到了,她不太有底气地说:“别人看我不顺眼然后我不爽不是很正常么?”
我说:“一点也不正常。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不正常,最后吼了一句:“我是一个要结婚的人!”
我个人的工作室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是以夏岚这句用了十二分力吼出来的话整个工作室的人都能听到。
我看见门外吕晨一挺得笔直的背僵硬了一下。
看来果然有“奸情”。
可是夏岚是一个马上就要结婚的人。想到这里,我同情地投给吕晨一一个眼神。少年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对象竟然是个半只脚已经踏进围城的准妇女,这实在有点悲伤。
后来我想,我真的闲的才去管他俩的事。
九点的时候,顾易宸给我发来短信:“不是说好早上我去接你的么?”
我回了一句:“是你一厢情愿好么?我根本就没!有!答!应!”
他说:“哦,对。不过……我听说我和你要结婚了?”
我扫了一眼短信,结果差点被口水呛死。
夏岚这个垃圾,出卖我都不带眨眼的。
我的心、肝儿、肺以及手指头一并颤抖着打字:“你一定是听错了。”
他几乎是秒回:“我觉得我的听力和记忆力应该没有问题。”
我把桌上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然后趴在桌子上挺尸。本来昨天晚上冲动之下答应和顾易宸维持一段时间的关系已经很荒谬了,我今天居然重蹈覆辙,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扔,这个故事简直比少年晨一爱上一个准妇女还要悲伤啊我说。
后来关殊也给我发短信,我通通无视,然后他就开始打电话,我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旁。
直到下午我准备离开工作室,也再没有看过一眼手机,这直接导致我今天的工作效率高得简直骇人。
我顺手将手机丢进包里,一出门就被一辆黑色的车给堵住了。我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驶。
我笑眯眯地对顾易宸说:“送我回家吧,谢谢。”
他拦住我正在系安全带的手,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说:“你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么?”
我不明所以,愣愣地说:“可以吧。”
他补充了一句:“需不需要请示一下你爸妈?”
我说:“哦,还是需要的吧。不过他俩现在在澳洲逍遥,顾不上我。”
他“嗯”了一声:“那回头再跟岳父岳母请罪吧。”
我说:“啊?”
他俯身帮我系好安全带,揉了揉我的头发,说:“等我们旅行回来,就去登记。”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说的意思应该是,旅行,结婚?!
我说:“今天我跟夏岚胡说八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很温柔,好听的嗓音就响在我耳边:“嗯,我知道。这是我的意思。”他见我没有反应,接着说:“晚上九点的飞机,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去你家收拾一下行李。”他接着补充道:“轻松点,你需要出去放放风。”
我终于反应过来。
这件事情深刻地教育了我什么是祸从口出。但我怀疑,就算我没有和夏岚胡掰说要结婚的事,顾易宸也会做出这些让我所料未及的事来。
我瞪他一眼,这个人什么干不出来。
汽车一路驰骋,两旁风景飞速往后倒退,我偶尔转头看向我左手边的顾易宸,目光渐渐柔软,我想,我喜欢这样把事情都为我安排好的男人。也许,这是我们之间进展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