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见姬凌烟并没不打算解释什么,便也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凌烟的衣裳打理整齐,又退后了几步端详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嗯,手艺不错。”
“手艺?”姬凌烟哈哈一乐,“你倒是想做厨师傅,我还不愿做你的这盘菜呢!”
“好了好了,快去吧。”竹心面颊突然一红,轻轻地将姬凌烟推出了书房。
姬凌烟这才向竹心道别,走了出去。
踏出巍峨伫立的拱极殿,姬凌烟瞬时间又有了一国太子的威严。这些天在须弥山仙境时,终日风吹日晒,自己寻食寻寝,那份皇太子的孤傲与优越早已消磨殆尽。今日重归皇城,好像这里才是梦境,而须弥山便是自己的现实。
走在前往含麟殿的小径上,姬凌烟一直低头不语。偶尔巡逻的将士见了姬凌烟上前问安,也被他支支吾吾的含糊过去。此刻他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禾嫣与琉璃国。想想自己在误入须弥山之前发生的种种奇事,似乎都与她有一定的关联。
不敢再多想,他突然觉得禾嫣身上顿时间有了一种解不开的谜团。姬凌烟准备赴宴过后前去临芳苑打探个究竟。
何况自己已有些许日子不曾见过禾嫣了,心中仍然存着惦念。
“皇兄!”
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姬凌烟心中一哆嗦,转头看去,果然是姬凌云。
姬凌云仍是身着战盔战甲,满面红光。身后跟着很多将士,个个脸上也都写满了喜庆与傲慢。
被姬凌云这么一喊,姬凌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等到姬凌云走到自己身边,虽说心中万千个不情愿,但姬凌烟还是很有涵养地露出了恭喜的神色。
“闻听皇弟击退冥军得胜而归,实在可喜可贺!”姬凌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牙缝里憋出来这么几个字。
姬凌云哈哈大笑,言道:“皇兄前几日不曾上朝,莫不是又发作了头疾?”
姬凌烟心中不快,这像是问候的话吗?哪有问人家病情还笑嘻嘻的。可也不便发作,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回道:“不碍事了,多谢关心。”
姬凌云又是干笑了几声从姬凌烟身旁走过,连正眼也没有瞧他。姬凌烟觉得今日里姬凌云是有备而来,就连方才对自己的问候,多半也是故意表现的。
微微叹了口气后,姬凌烟跟在那行人的身后走了进去。
含麟殿布置的不似往常,偌大的宫殿中满满地排列着披盖着黄色丝绸的花梨木大桌,餐食器具围绕着桌边分别摆放,做工精致非凡。已经有好多臣子站在桌旁候着皇帝的驾到。皇上不落座,谁也不敢抢先坐在椅子上,皇上不动碗筷,谁也不敢正眼瞧着桌上的珍馐美味。御宴可是极高的待遇,一年也未有几次。好多大臣都不曾吃过早饭,带着空空的胃腹赶来赴宴。
姬凌云理所应当地站在了中央最大的桌子旁边,正对着皇帝的龙书案。身旁的将士也毫不客气,霸占了周围的桌椅。姬凌烟在后面冷眼看着,心想还指不定你是凭借什么手段赢了这场胜仗。如此得意忘形,今后还不知道你会怎样。
姬凌烟这么考虑是有道理的,他准备听听今日里宴席之间他与他的将士都说些什么,父皇肯定要询问他如何战胜此仗,再看他作何解释。
心中一边思绪,一边站到了姬凌云旁边的那一张桌旁。
又等了一刻来钟,秦公公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群臣一见总管露面,其后必定跟着皇帝,也不再多言。大殿里霎时安静下来。
一声“皇上驾到”喊罢,晋灵帝由几名宫女搀扶着也走了出来。倒不是因为年老体衰要人搀扶,这宫廷里的礼数极多,就连皇帝也不可不遵守。大到处理国事,小到衣食住行,也需有一套礼节所约束。
群臣见了皇帝,纷纷下拜请安。晋灵帝在龙书案前坐稳,这才一挥手道了句“众卿平身”,群臣闻听此言皆喜,纷纷入座。晋灵帝拿起筷子,又说了句“众卿今日不必拘束。”便夹食眼前的美味。等候多时的太监们看到皇帝动了筷,便陆续给群臣的桌上也添了饭菜。果然是佳肴,用的食材几近奢华。
姬凌云看着大家都已稳坐下来,便站起身端起手边的酒杯,面朝群臣高声说道:“我姬凌云得皇恩厚爱,得天地怜惜,今日破异军而凯旋。实为大晋国之德行深厚!这第一杯酒,为敬我泱泱大晋国!”
说罢,端着杯子一口气喝了底朝天。晋灵帝笑着点了点头,群臣见晋灵帝无意约束,也纷纷喊好。
“这第二杯酒,为敬父皇!”姬凌云说着便转过身面对晋灵帝,“感念父皇养育恩德,凌云无以为报!”
说罢又干了第二杯酒。姬凌烟在不远处斜眼瞧着姬凌云,一声不吭。
“这第三杯酒,敬这满朝文武,共同辅佐圣上,永保大晋国国泰民安!”
说完这句,姬凌云故意瞥了一眼姬凌烟。
所有人都端起酒杯向姬凌云致敬。三杯酒下肚,姬凌烟不再言语,坐在椅子上边吃御宴边和身旁的将士谈笑风生。
姬凌烟偷眼看了看晋灵帝,皇帝今日寡言的很,只顾自己夹菜,秦公公伺候倒酒,也不见他问些与战事有关的话。姬凌烟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奇怪在哪。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提此战事。这本是庆功宴,却只字不言功从何来,当真不合常理。看着满屋里只顾低头享用美味佳肴的文武大臣,姬凌烟轻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父皇!”他这一声父皇唤得铿锵有力,席间各位大臣冷不防吓了一跳,有些人险些将食物从口中喷出。
晋灵帝看了看姬凌烟,点点了头示意他说下去。
“回父皇,煊王殿下击退异国冥军实为我大晋国有功之臣,理应重赏!”姬凌烟顿了顿,又继续言道,“然而这琉璃国军队本会奇能异术,凡人之子若想接近尚且不能,更不提击退数里。想必煊王必有退敌之妙计,不妨请煊王同在坐的文臣武将说说,也好长长吾等见识!”
姬凌烟最后这句话是说给姬凌云听的。
其实这话并非没有道理。然而晋灵帝却摆摆手让他坐下,言道:“今日君臣相聚不易,且不要坏了各位兴致。”说罢竟然没有再理会姬凌烟。
在坐众人也是一愣。似乎都已看出皇帝今日的一反常态。毕竟君臣有别,不好对皇上的言语有何驳见。姬凌烟见状暗叫不妙,莫不成父皇被姬凌云灌了迷魂汤?以晋灵帝的卓见,定不会不知道此事有诈。可面对众臣却偏偏不提此事,反而替姬凌云解围,难道父皇对自己当初所做的错事一直耿耿于怀?
被晋灵帝一泼凉水,姬凌烟也不再多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悻悻地用餐。偶尔用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姬凌云,他好像并没有为自己方才质疑般的话语而影响了心情,笑声依旧爽朗,搞的姬凌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一场庆功宴,过的着实漫长。姬凌烟只盼望父皇快快离去,自己便可以找个机会溜出宫去见见禾嫣。谁料今日晋灵帝偏偏坐在龙书案后面吃个没完,一直等到过了未时才起身离去。群臣见皇帝已走,也便纷纷起身。真有些许个没出息的,非要将每个盘子都舔干净似的风卷残云,生怕过了今朝便不知下一个御宴将在何时。
下午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姬凌烟行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雀儿巷。这里大白天不会有什么人出入,但姬凌烟仍是夹着小心。毕竟自己在临芳苑已将身份暴露,再这样明目张胆反而坏了皇家的名声。
来到临芳苑门口,还不是繁华的时间。门外冷冷清清。大门半掩着,似乎随时等待着叫门之客。抬眼一看,“临芳苑”三个大字高高悬挂着。这是自己曾经欢乐过的地方,然而这一次站在门口,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姬凌烟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又不敢听到事情的真相。如果真想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多年来的感情毁于一旦自不用提,反目成仇也并无不可能。
在临芳苑门外等了许久也没有勇气叫门。只是这么默默地等着,阳光尚好,洒在他脸颊之上,却并没有感觉多么滚烫,反而有一丝寒意从背后生出。
门里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姬凌烟一怔,还没有作何反应,门却大开,一张皱纹堆积却满面脂粉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啊,姬公子!”徐阿婆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从里面看到有人影投进来,没想到是你!”
姬凌烟含糊地笑了笑,这才发现徐阿婆面色憔悴而又惨白,并不是涂了什么脂粉。
“姬公子,出大事了!”徐阿婆张口便是如此,姬凌烟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出了何事。
徐阿婆没等姬凌烟询问便一把抓起姬凌烟的胳膊拉着他就往里走。姬凌烟力气自然比徐阿婆要大许多,怎奈徐阿婆反手一握,掐的姬凌烟左臂生疼,不好挣脱开来,只得跟着徐阿婆一起上了楼。
来到禾嫣的屋门口,徐阿婆止住了脚步。姬凌烟心中一慌,难道是禾嫣出事了?
徐阿婆一把将门推开,和姬凌烟几步走了进来。屋子里空无一人,窗子大开,微风吹拂着床榻上的纱帐,和上一次禾嫣失踪的场景几乎一样。
“禾嫣又不见了?”姬凌烟看着窗户,神情有些恍惚地问道。
“你看这里!”徐阿婆指了指梳妆台。
姬凌烟顺着徐阿婆手指方向看去,见梳妆台上多了几枚类似飞镖的暗器,全都深深地插进梳妆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