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一边给杂志画插图一边听郑钧的翻唱专辑《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这时已是半夜了,发了一条短消息给手机电话簿里除了家人以外的所有人,说,郑钧的声音虔诚得像个小孩子,听得她激动死了。
只有一个人马上回了短信。是许久不曾联络的庄。庄说:那我去下载听听。
原来,他也还没睡觉。于是,蔚然上msn,逮到了他。他的签名是:不眠不休。因为他是唯一在线的好友,所以头像显得特别闪亮。没过一会儿,他的签名就改成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看来,他也喜欢这样的歌。
庄是蔚然大学同系不同班的同学。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机会交流。蔚然大学四年都是走读的,因为老妈的专制。老妈喜欢负责蔚然的衣食住行,负责到细枝末节都要亲自打理。蔚然在学校里呆的时间不多,事实上,艺术系的学生在学校里呆的时间都不多。认识庄,是大二那年的暑假,全系同学去黄山写生,蔚然的数码相机在上山过程中不小心掉下了石阶,看着相机越滚越远,蔚然心痛到翻江倒海,这个相机是她用帮杂志画插图的稿费一点点积攒起来买的,还没用上两个月呢。她着急得喊住了带队老师,说她不爬了,她要下山找相机。老师当机立断带领所有同学一起帮她找。数十人下山一起找,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是庄找到的,递到她手上时,相机除了外壳磕伤外,其他都完好。作为报答,蔚然用相机给庄拍了很多照片,回去后加了msn发给他。后来,庄也买了蔚然那款相机,他说看中它的耐摔。
蔚然和庄始终不算是很熟的朋友。蔚然是个懒散的人,挂在msn上,半天不说话,收到短信,也是想起来了再回,见到同学,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她觉得与人交流是一件耗费太多脑力和体力的事情,有这时间,还不如用来画画呢。
周末如果天气好,蔚然必然会有一天去长风公园摆摊画画。一张画像收两块钱,老人和小孩半价优惠。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锻炼,有机会画各色各样生动鲜活的人,比在画室里画石膏像有趣多了。看的人终究要比愿意当模特的人多,一天的收入通常只够换来一碗馄饨。但还是坚持去。培是最忠实的看客之一。
培在公园里练滑板,练各种高难度动作。蔚然偷偷拍下过他的照片,装饰了她的电脑屏幕,也装饰了她的梦。培躲在蔚然背后看了无数次以后,他终于也站到了蔚然的对面,让她帮忙画一张帅一点的画像,说要送人。蔚然说,那么他要留多一点的时间给她。当时,蔚然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着许巍的歌。每每听到《完美生活》,总是会瞬间绝望,完美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
培靠近她,取下她耳朵里的耳机,把mp3从她脖子上摘下,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蔚然的脸烧得很烫,他的身上有汗味,奇怪,汗味居然也有如此纯净的味道。
他把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他说,这样是不是更酷呢?他摇头晃脑跟着哼起来,是《青鸟》,然后又突然凑在蔚然的面前说:“我也很喜欢许巍的。8月12日,许巍在北京开演唱会,我会去听。”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画好了培的头像,交给他时,周围的看客频频称赞,说很传神。他也说好,下次印名片时,就把这个头像印上去。末了,他说他叫培,培养的培。他把mp3还给蔚然,然后乘着滑板呼啸而去。
自此以后,就没再见过培。2005年8月12日,蔚然只身去了北京,去听许巍的绝版青春演唱会。散场时,看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又消失,她泪流满面。
在北京逗留了两天,约一个杂志社的美编耿见面,顺便把画稿交给他。和耿的合作也有些年了,起初她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插画作者,小心翼翼给杂志社投画稿,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却没想到耿会主动联系她,并告知她的画被留下了,约她作为他们杂志的长期插画者。在蔚然的手机电话簿里,耿的头衔是:伯乐。合作许多年,虽未见过面,却有相识已久的那种亲切。
蔚然打车去耿的单位,司机很热情,听说蔚然第一次去北京,便给她介绍了许多值得一去的地方,并猜测蔚然定是从江南而来。蔚然问他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的口音么?司机说,不,是因为他觉得江南大多都是清秀女子。许久以后,蔚然听到蔡诗芸的《一脸清秀》这首歌,就会想起这个司机。
蔚然一头黑亮的直发,白色的纯棉T恤,胸前有一只玫红色的妖艳小猫,红色的短裙,裙子的两侧有蝴蝶结,穿得有些脏了的白色帆布鞋,拖着一个橘色的小皮箱,站在了耿的面前。耿很敦实,长得很高,据说读书的时候很精瘦,工作后一下子就膨胀起来了。很符合蔚然对北方人的想象。
耿带着她走了很多路,真正是走街串巷,蔚然喜欢每到一个城市,就随意地走,不喜欢跟着旅游团急吼吼地去往所谓的旅游景点走马观花。耿也带着蔚然吃了很多小吃,他说他的身材发福和吃不无关系。美食能让人暂时忘却很多不快乐,于是蔚然也吃得酣畅淋漓。晚上在后海散步,耿问:有男朋友了么?蔚然摇头。又问:想找怎样的呢?回答:要么画画比我好,要么唱歌比许巍好。耿说:似乎很难。蔚然点点头。标准永远只是标准,真要爱上一个人了,哪怕他不会画画,也不会唱歌,还是会死心塌地去爱的。
城市到了晚上,一半是喧闹,一半是安静。他们走了很多的路,直到蔚然感觉自己的左脚大拇指起了一个泡。
离开北京时,耿给蔚然准备了一个大礼包,有糕点,有糖果,还有一张蔚然的画像。耿说,他晚上回去后画的,画的是蔚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画中的女子有股淡淡的哀愁。还有一张CD,是李健的。李健是最早水木年华的成员。蔚然听过如今的水木年华的许多歌,却早已忘却了那个叫李健的人。耿是对的,蔚然一听,就很喜欢他的歌,他的声音让人感觉温暖,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怅然。
回上海后没多久,耿所在的杂志社就有新的美编来联系蔚然,说是耿调走了,在他女朋友的坚持下,去深圳发展了。蔚然对新的美编说,她现在很忙,要帮好多书做插图和封面,可能顾及不到杂志社那边了。其实早就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帮杂志社画画了,况且稿费数年如一日那么低,自诩为她的经济人的妈妈一直很有意见,如果不是为了耿,她早就放弃了。
一个人闷在家里久了,难免会有点发慌。读到精彩的片断,会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发给朋友。听到好听的音乐,会想让别人也能听到,这样就可以交流、分享。自从庄在那天晚上下载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后,蔚然觉得庄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分享的朋友。
有时,会和庄一起去淘碟,每人买不同的,然后互换。有时,会相约,一起去看半价场的电影。有时,会坐在书店的地毯上,看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最让人兴奋的是,总能找到一些共同喜欢的东西。比如“我不喜欢看晦涩的艺术片。”“我也是。”“我喜欢简单、真诚的歌词。”“我也是。”“我不喜欢粗制滥造的翻译小说。”“我也是。”诸如此类的对话很多。一个人无论有怎样的口味都不稀奇,难得的是找到一个人居然和你口味接近。那种欢愉,大概是文字很难表达的,只有当你身临其境,才会真切感受到。
庄有过一系列女朋友,这是同学们都知道的。他外表健康、阳光,又乐于助人,打动的女孩自然不在少数。和他交往的女孩子类型不单一,有时尚的,有传统的,有漂亮的,有普通的,有野蛮的,也有温柔的。正因为这样,谁都摸不准他喜欢的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子。但也给了所有女孩子以希望。
蔚然没有过问庄的感情,庄自己说,那天,蔚然发短信给他说郑钧的声音虔诚得像个小孩子,听得她激动死了时,他刚和女朋友分手。他很爱她,可她认定他不爱她。谁都知道分手是痛苦的事,他也不例外,所以那晚睡不着,一直挂在网上。蔚然其实不想知道这些,但庄既然说了,那也无妨。
四月的时候,蔚然拿到两张音乐颁奖会的门票。是一个朋友送的,他自己不想去,但票面价还很贵,所以转送给蔚然。蔚然上网一查这个颁奖会,她喜欢的信乐团、李健、汪峰、曹方等都会出席并表演,于是欣然接受。发短信问庄,是否有兴趣一起去,他说好的。
颁奖大会气氛很热烈,尤其是那些歌迷会的成员,很有组织性。大多时间蔚然是坐着听的,可是当信乐团出场时,她跟着一起大喊大叫,并把庄也拉起来。在家听音乐,再兴奋都不会这样,可是在现场,无论做出怎样的疯狂举动,都是可以被接纳的。等到李健出场时,蔚然哀伤起来。现场的小歌迷们大多不认识他,气氛很冷,如果是在北京,会否是另一个场景?跟着李健哼唱的应该不止蔚然一个吧?
颁奖大会拖拖拉拉,七点半开始,到11点都还只进行到一半。庄似乎坐不住了,手机一直在响,他说不行,他要走了,女朋友加班结束了,他要去接她。你们不是分手了么?又和好了。
庄才走,就有五月天的歌迷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他们的位置很好,可以清楚看到台上的一切,许多人觊觎已久。
凌晨,散场。夜风凉,蔚然觉得还好。可是心里的孤单、寂寞蔓延开来,却让她手脚冰凉。庄发短信问她结束了没,回家了没。她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