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游侠之魁,住在如此破烂的地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原涉也没有办法,追随者太多,向他借钱求助的人更多,作为魁首,又不能不答应。只要有一次拒绝,招牌就全砸了。最终只能是舍己为人、妻子内困。
不久后,贾良率众赶到。贾良独子被刺,正满心愤懑,但来到原涉门前,却也不敢造次,命随从在外等候,自己孤身入内。贾良见到刘秀,两眼喷火,顿时便要拔剑。原涉轻咳一声,贾良这才悻悻坐下。
原涉居中而坐,道:“仇怨易解不宜结。今日原某居间,愿诸君听之。”
贾良闷哼一声,心里暗道,说得倒轻巧。
原涉笑道:“原某宾客屡犯法,朝廷降罪,数度收系原某入狱。也是原某命不该绝,每次欲杀,辄逢大赦,幸而得出。原某老来畏事,避客多时,久不问世事。贾君不肯听,原某早该想到。”
原涉的意思很清楚,“我已不问世事好久,估计你贾良也不再给我面子了。”
贾良哪里真敢不给原涉面子,只是心里委屈,觉得原涉偏心,当下争辩道:“非我胆敢违抗原公。只是今日伤我独子,此仇岂可轻易勾销?”
原涉道:“你儿子伤人在先,这又怨得了谁?”
贾良道:“贾兴是我家独子,一直视若明珠,又岂能和寻常人家相抵?”
原涉冷冷地道:“你既不服,我也不强逼你。”说罢他解剑掷向贾良,又指了指刘秀,道:“你这便取了这年轻人的性命吧。”
见原涉动了真怒,贾良连忙跪谢道:“贾某不敢。”
贾良浸淫江湖多年,对原涉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到了原涉这份上,他已经用不着残忍,自然有人替他残忍。得罪了原涉的仇家,通常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荒唐的是,甚至连原涉自己也不知道仇家是被谁杀死的。他的那些追随者们,非常喜欢为原涉做这种“好人好事”,而且个个觉悟很高,从来不留姓名。
原涉面色稍缓,道:“你今日不杀此人,我便视为你日后也不会再杀此人。”
贾良扭头不答。老头子是不能得罪的,仇也是一定要报的。
原涉知道贾良仍然不服,又指着刘秀道:“此儿乃原某南阳故人之子,刘伯升之弟,来君叔舅家子,司隶陈崇之后辈,大司马严尤之世侄。以原某之意,诸君就此把臂言欢,无为两伤。”
这句话最终压垮了贾良。原涉已经直接摊牌:刘秀绝不好惹,如果你贾良真要报仇,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我话撂这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贾良只能暂时屈服,找了句场面话,道:“看在原公之面,贾某敢不从命。”
原涉笑道:“多谢贾君赏脸。事情既已了结,贾君还请稍留。”又对刘秀和来歙说道:“二位先走,原某就不远送了。”
刘秀和来歙都知道,这是原涉考虑周到,将贾良留下,让两人先走,就是为了防止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二人出得原涉家,一时无话。来歙这种场合经历得多了,但刘秀是头回经历这种场面,自始至终却都冷静异常,这不免让来歙暗暗称奇。
來歙看了看刘秀,道:“文叔,你属虎的吧,胆子还挺大的。”
刘秀摇头道:“我属鹅的。”
來歙一阵疑惑。
刘秀解释道:“据说鹅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每每把东西往渺小里看,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在它眼中,也只有鸡鸭般大小,所以,它会伸出长喙,逢人就啄,非常之不怕死。当鹅被人揪住细长的脖子,送到砧板上挨刀时,心中一定无比愤懑,怎么就栽在了这些小人的手里?”
來歙哈哈一笑,道:“上了太学果然不一样了,说话一套一套的。”
刘秀和來歙一边说话一边往太学走去,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发的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秀在长安的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
李雄听说刘秀当街行凶的事之后一阵胆寒,庆幸自己没有亲自出手,但也不敢再去惹刘秀了,而贾良则慑于原涉的之威和刘秀的背景,强忍下了心中的怒火。
太学里的槐树树叶逐渐的由青变黄,又逐渐的片片凋落,随着一阵凌冽西北寒风的到来,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随风飘远,而槐树自己也裹上了白色银装。
这天,长安大雪初停,来府的湖中亭里,一盆炭火烧得正旺,亭中的矮桌上摆好了各种酒器,盘内放置了青梅,刘秀來歙一行人正跪坐在炭火四周,将青梅放在酒樽中煮起酒来了。
烤着火,喝着暖酒,看着美丽的雪景,刘秀不由叹道:“长安真是个好地方呀,待久了都能让人忘记世间的疾苦。”
“事实上,这新朝已经乱透了,各地的叛乱就没有断过。”來歙冷冷的说到。
铁柱“咕噜咕噜”的喝的一大口酒,道:“活不下去就反呗,听说琅琊郡一个叫吕母的的人最近闹的比较凶,接连攻下了好几个县呢。”
朱祜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道:“一个娘们有这么厉害?瞎说的吧!”
铁柱道:“你还别不信,这时一个老家就在琅琊郡的太学生跟我讲的,这里面的故事可精彩了。”
说道这,铁柱停了下来,明显是想掉一下众人的口味,可是众人眼神都看向了别处,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铁柱只得继续说到:“听那位太学生说,这吕母曾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以经营酿酒、卖酒为业的大富户。她的独生子吕育,做过县上的小吏,因故被县宰冤杀,吕母悲痛万分,下决心要报此大仇。于是,她散尽百万家财,开酒店、买刀剑,救济贫苦百姓,结交下了许多人,并于今年年初聚众千人多,在琅琊海曲起义。”
邓禹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吕母也是个人物,以前还从未听说过有女子能有这气魄。”
众人也都表示赞同。
铁柱又说到:“我还听说北边的匈奴反了,西南的句町反了,东北的高句骊因不愿接受王莽的强征匈奴,也被逼反了。这下热闹了。”
刘秀叹了口气道:“这下是热闹了,百姓可就苦了。”
來歙带着些许醉意骂道:“要不是王莽瞎折腾,这天下也不至于那么乱,还好意思说什么“新政”,狗屁不通。”
邓禹看了众人一眼,道:“说实话,王莽“新政”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就是太不切实际了。”
王莽篡位登基已经有六个年头,六年来他动作不断,但都无疾而终。
比如他将将盐铁等收归国有,不准买卖土地和奴隶,控制市场等措施严重危害了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使国家内部矛盾恶化;而广大普通百姓并未因王莽改制而获得利益,反而受到更加残酷的剥削;王莽不再采用西汉的怀柔和羁縻政策,而是以古代儒家“莅中国而抚四夷”的态度对待匈奴、西域、西南夷诸族,激起民,族矛盾,边疆兵灾不断。
刘秀悲愤道:“可怜严司马的一片苦心,上谏不成,反遭贬斥。”
原来,不久几月前,严尤实在看不下去王莽这些违背基本用兵准则的胡乱做法,他劝王莽说:“匈奴为害边境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周、秦、雍三朝都曾经征伐过匈奴。周宣王将匈奴看成蚊虫叮咬,赶走就行了,这是中策。到雍武帝的时候则对匈奴连续用兵征讨三十余年,虽然匈奴受到重创,但雍朝的损耗也是非常的大,这是下策。秦始皇呢,修筑万里长城来防御匈奴入侵,结果导致国力衰竭,最后连江山都丢了,这是无策。如今陛下要发兵三十万,只靠北方的郡县是肯定不够,还要征发南方的人民。按照里程计算,南方的士兵要一年多甚至两年才能到达塞下集结,先到的北方士兵已经在塞下空等一年,师老兵弊,势不可用,南方士兵远来疲惫,也不可用!”
为了说服王莽,严尤又给王莽算了一笔账:如果要发动对匈奴的进攻,军粮必须从内地调度,按照一个人三百日军粮计算,每人需要十八斛(雍代一斛为十斗,每斗相当于现在的2。5斤,每人18斛相当于每人每天吃1。5斤粮食),这样算下来三十万大军至少需要征集13。5亿斤粮食!这么多粮食必须依靠牛车运送,牛比人能吃,每头牛又需要二十斛,这样算下来需要20亿斤以上的粮食。这么多粮食,一时到哪里凑齐?
严尤进一步分析说:“兵法云,军贵神速。但现在这么多人马,这么多辎重,必然拖累行军速度,匈奴人跑了,我们撵不上;遇见匈奴人,又要分兵保护辎重;遇到地势险要难行的地方,我们要首尾绵延数十里,如果匈奴人趁机遮前拦后,分割包围,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最后,严尤提出建议,既然已经发兵,我愿意率领现在集结的部队,先行打击匈奴,后续部队就不要集结了,以防止滥用民力。”
可惜王莽不仅没听他的,反而将他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