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没人拿你当回事儿。”马猴给我当头棒喝。
“你也别自作多情。”我反驳他。
“说不定是我呢。”船长看着前方冷不丁插话道。
我们纷纷扭头看向他。昏暗中他的脸显现出一种无可挑剔的、不得不令人心生敬畏的装逼态势。
我希望是船长,又有些同情在爱情方面老不开张的马猴,至于夏侯杰,他想都别想,即使他明天将面对一场空前的打击我也对他没生出多少怜悯,谁让他对我耍出那些卑鄙的手段。
我们谈论的事儿其实只和一个人有关,可由于一些无可奈何的理由,这件事儿就变得和所有人有关了。但或许让我们四个笨蛋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看,会觉得这简直是扯淡:一个女孩儿会每日来我们的“熊霸天下”小店,饱含深情地递过钱,然后含情脉脉地打开包装,一边啜着珍珠奶茶一边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这分明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夏侯杰这个混蛋最先提醒了我们每一个人,“很明显,她想通过不平常的举动来向我们、更准确的说是向我们其中的一个传递某种信息,一种关于爱的信息。”
起初我们怀疑,后来我们观察,再后来我们都深信不疑了。只是我的思维方式喜欢跳出自己,通过幻想出另一个人来审视自身的处境(亦即在站在别人的立场看待问题),结果是:扯淡!
一连几天,当我们在学校后门的一条小吃街吃过晚饭,我们便在走回出租屋的路上谈论这个话题。我和夏侯杰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冷战(冷战的开始因为女人,结束又是因为女人),但他对我的监视一直没有停息过。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写作的怪圈,仿佛他笔下的故事不是源于想象,而是在记录我们的真实生活。我很难对他的小说一窥究竟,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吝啬鬼一样守护着它,可他最好做一个面对残酷结局的准备:出版社的编辑会将他用心呵护的小说像对待跑进自家院子的骨瘦如柴、邋里邋遢的落汤鸡一样,一把拎起来扔到院墙外。
我们为她争论了很多,但没人能彻底说服其他人。期初我们的焦点当然是她究竟为谁而来:她几乎每天都来,我们任何一个人轮休她也照来不误,从这方面似乎不能得出任何结论。而且要命的一点,不论我们任何一个人接待她,她都会显露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让我们每一个都误解,直至发展到现在的争风吃醋。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对她产生了幻想,对她身体的每个部位、每个表情展开了美学上的分析研究。
——这看起来很卑鄙,但我敢保证世界上每一个学校的男生宿舍或者每一个有男人聚集的并可以坦露雄性本色的场所都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兴奋和焦躁。
“我们应该尝试跟她搭话。”夏侯杰这个混蛋再次重申了泡妞的不二法则,可这简直是废话。
“我肯定她缺少爱。”船长也原形毕露。
“她是缺少爱,但不缺少父爱。”马猴冲船长泼冷水。
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女孩儿是为了让船长和马猴“掐起来”而来的,上帝不只会偏爱我和夏侯杰。——我心中忍不住一阵窃喜。
“我想我们应该先搞清楚状况,比如最基本的一条:她有没有男朋友。”我说。
“白痴。”夏侯杰这个混蛋仍对我存冷战意识,“总是一个人来买奶茶的忧郁女孩儿怎么可能不是单身!?”
“我看先搞清楚她是不是处女再说。”马猴紧接着插话。
三个混蛋——夏侯杰、马猴、船长——无不哈哈大笑。
有关女人的话题总能让他们这样,可这又能怪谁呢?我有严重的处女情结这不假,可这不代表我对女人不宽容,就像不代表我对男人不严格一样。我的处女情结是伴随着我是一个处男这一实事而存在的,换个说法,我对女性的要求和对自己的要求是一致的,再换一种说法,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处女”,直到她不是的那天,我自己也不是了——就这么简单,完毕,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都他妈闭嘴!
可事实上,我在那天表现出来的同往常表现出来的一样,我懊恼只是在心里懊恼,并不表现在脸上,即使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也被当天愉快的气氛、恰到好处的啤酒和浓度调和的很暧昧的夜色遮掩了。
我们又开始聊起女孩儿,也只有女孩儿能让我们几个尽释前嫌并在新话题中重塑“新嫌”——这就是我们,和童年时所做的有本质上的一脉相通。那时候在我们身上总会一遍遍上演寻求刺激和不得不厌倦的戏码,只不过还没有意识到“循环”的问题。
夜色和酒精让我们暂时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我们讨论的话题只有女孩儿、女孩儿、女孩儿,其他东西统统成了附属物,就像女孩儿是我们童年游戏时的附属物一样。
我们总是迷信女孩儿,妄想她们能改变我们的方向,给我们带来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若是这样,我们何必开始聚在一起的生活?直接找个女孩儿不就结了?后来我知道,一旦我们选择一起改变原来的生活,那我们一起选择用女孩儿帮我们再来一次改变也必将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夜深了,空旷幽深的街景让人不可避免地陷入初夏夜色的神秘未知的氛围中,周围回荡着我们这些喝了酒就口无遮拦的家伙们的妄语和嘲弄。回家的路并不遥远,但我们蠢到一定要绕很多弯路,就像我们的生命正在做的那样。无论我们的脚走过的路,还是生命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无不热情地饱含了这种愚蠢和幼稚,这如果算是无意识,那由远古意识遗传下来并赐予我们的又算是哪门子意识呢?——滑稽意识,大概。能够让我们从一个消沉漫步到另一个消沉,而且不忘以梦想或者理想,或者其他好听但实质是狗屁的名义来帮助我们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