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圣殿的众议尚未有个结果,虎贲说了那句话之外,再没有多说一句,他想说,可是不能说,只能沉默在众人争议的目光中。
风殇径直穿过议论纷纷的众人,路过常海德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用眼光瞟自己,目光相遇的时刻,并未给予理睬。
于亲,他是风殇母后的父亲,是风殇的姥爷;于国,他是国戚,但也是臣,风殇这个白帝城出名的拼命二郎,生来的二百五半吊子,管你是谁的谁,他可从未顾忌过什么。
踱步到帝后的身前,也并未理会自己母亲难看的脸色,却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卫戎。
“蛮荒国派来了和谈的使者,在宫门外等候。”卫戎略微行礼,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投在了圣殿的众人间。
之前的议论戛然而止,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知道蛮荒铁骑渡过了漠北冰川,可谁也没听到过要和谈的事。
岂止是众人不知道,就是王族,圣教也少有人知道,但如今,和谈的人的确是来了,而且就在宫门外。
常海德沉思了一下,本想今天为风殇奠定白帝之位,没成想那个不争气的外孙竟然和自己唱对台戏,真是多事之秋,再添风雨,如今又来了和谈的蛮荒孽障,他自己也是叹息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
“伽蓝割让基辅要塞作为和谈条件,同时,将我蛮荒铁骑攻占的漠北冰川以南的十六座城池划为新国界,答应此两条件,我四十万蛮荒大军方可不再南下。”
拓跋木将和谈的条件说的很清晰,掷地有声的话语惹得圣殿中人无不激愤,“你们所提出的和谈条件,全是我伽蓝国需要做的,这恐怕不是和谈吧?”常海德反问道,他没想到蛮荒人竟然骄横到了如此的地步,可他竟然反问了,那么首先便输在了气势上。
反问,是对所提事物的怀疑,但并不是怀疑,对于蛮荒国荒诞无礼的和谈要求,作为伽蓝文辅,话语中居然透露着赞同的韵味,这如何不输。
得势的蛮荒人立刻叙说道:“不错,伟大的蛮荒单于从未想过和谈,我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拓跋木接下来的话,生硬的像是在找死,“你们只有答应,或者被灭国两个选择。”
也难怪,他是蛮荒特使,代表的就是蛮荒国,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是在找死,他也必须去说,他说了,等于出招了,那么剩下的便是看对手如何接招。
常海德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就算他是宰辅,帝后的父亲,他也没有决定和谈的权利。
王族就是王族,王族的决定是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无法左右的。
“你他娘口气倒不小,只是不知胃口有没有口气大,能不能吞下伽蓝。”风殇接了拓跋木的话锋,以粗俗对他的无礼,无伤大雅,却也不失权益。
蛮荒人生活的草原,素以最原始的野蛮著称,只是让拓跋木感到诧异的是,伽蓝圣殿中竟然会有人说出如此的话,看着那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黑色的披风上,洁白的圣白树,他似乎想到些什么。
“拓跋木是见过二王子呢?还是白帝尊驾呢?”拓跋木的几句话,尊崇之中不乏威胁之意,风殇在想他一个敌国之人,到底是如何对伽蓝了如指掌呢?
“少他娘给我废话,你爱见谁就见谁,我反正不爱见你,赶紧滚回去告诉你那什么鱼,要打就打,少婆婆妈妈的讲什么和谈。”
拓跋木不可置否的一笑,“只恐怕王子待惯了深宫,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晓得,战火所及,满目疮痍的惨状,况且如今我四十万大军就在贵国的境内,蓄势待发。”
“你到底几个意思啊?到底是想打,还是想和?”风殇早就瞧出这个拓跋什么的不顺眼,只是不好发作而已。
“和,只要伽蓝王族接受先前的两个条件;若是战,只怕伽蓝承受不住蛮荒的铁骑。”
“那我就先看看你能否打的过我。”话音刚落,周遭空间的魔法力量便是疯狂的朝着风殇的手心集结,他修的四象“风”字诀,素来以疾,快,狠闻名。
圣殿之上不乏一些修行者,他们感觉到魔法力量的异动,可再定过神的时候,风殇早已穿过了众人,右手探出击向了蛮荒三使,拓跋木身后的二人冷不防的被击出数仗,落在地上吐了口血。
这拓跋木不愧是蛮荒的一流高手,面对风殇的五品魔法——暴风怒,在第一时间使出了与之同等级的“落地钟”。
暴风怒,怒其势,而势的强大在于速度,好比强风过境万物凋零一样,可如今,以攻见长的疾风遇见了以稳守著称的“落地钟”,等于锋锐之矛遇见了最强之盾,所以风殇出手的这招,已然输了半分。
再且看,拓跋木周天神户开了打通了五门,用的是五品魔法,而风殇却是越级使用魔法,自然也难逃掉失败的下场。
右手挡住了风殇的攻势,拓跋木一个欠身,破挡为攻,一记五品的破天拳,生硬的轰在了暴风的风眼之上,被挡了攻势的暴风怒,已然没有了后发的潜力,如今又被反击一记重拳。
风殇闷哼一声,硬是接了下来,而没有后退半步,一丝血迹自嘴角溢出,可拓跋木的拳势并没有停,而是朝着风殇的面门而来。
“蛮荒的客人好无礼,在我伽蓝国境内,出手伤人也就罢了,可不要太过分了。”在虎贲想要出手之时,却是听见自殿外传来的声音,然后恍惚的白影晃动了一下,便看到仰躺在地上的拓跋木。
是圣教的人,那一袭白色的长袍,还有其上的白枝金叶徽记,那是伽蓝圣教的象征。
躺在地上的拓跋木,强忍着胸口传来的澎湃之感,嘴中还是涌出一丝腥甜,定睛看着来人,削长清秀的脸庞,虽有着不惑的韵味,却也掩盖不住其中的雅致,他更像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他的确是一个书生,曾经的贫苦穷书生,可如今早已是圣教三大神殿中枢机神殿的大主教,姓秦,名雨良。
常海德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这个秦雨良,可人家是枢机神殿大主教,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帝后看到此人的到来,也是微征了一下,没想到圣教竟然派出了枢机神殿,想到这里,帝后的面容随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湖面静如镜,镜下不知水自流。
拓跋木咳嗽了两声,扶着胸口站起身来,呵呵大笑起来:“辱伤和谈使者,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就是伽蓝国的风气吗?”
不得不说拓跋木挑衅的话,倒是让众人哑口以对,这个汉子不只是一个好打杀的武将,更是一个思维缜密的多谋之人,蛮荒国派遣此人来这次和谈,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到此时,却让伽蓝处于没理的一方。
“伤你,是你无礼在先,就算当着你单于的面,教训了也是应该。”
在众人无言以对之时,一道消瘦的身影,闪人了神殿众人的眼眸中,来人古井无波的眼瞳,倒影着圣殿所有人诧异的目光。
来人接着应对道:“不知拓跋将军今年多大?而让你下重手的风殇殿下又是多大?说到以大欺小,倒还真是如此,不过也是你先欺小在先,至于以多欺少更是无稽之谈,要欺你们,恐怕你们连奉天神路也走不来。”
几句缜密的应答,倒是为伽蓝扳回了一局,可伽蓝国遇见的灾难,又岂是一时口头之争能够解决的啊!
拓跋木盯着突然出现的少年,他不能说是英俊,因为不能作视觉的判断,那眉宇间透露出的气质,给人不可侵染之感,与风殇酷似的面容,让他已猜想到了此人是谁。
牧野﹒白,伽蓝国大王子,一个神户不通的王子。
拓跋木稳住态势,略做思虑便是说道:“牧野王子教训的句句在理,想必口舌之利同魔法修行一样是翘楚的存在,拓跋木不才,愿意向王子赐教一下。”
这拓跋木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明摆着鸡蛋里挑骨头,圣殿里好多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牧野,大家都知道,牧野王子不能修行。
“你的确不才,就算你拓跋家主来了,也是够不上本殿下赐教的才,或许你那蛮荒单于姑且算的上一个才。”拓跋木被牧野的回答三个“才”给气的无言以对,想要发作,可是却没敢做什么。
牧野说的没错,拓跋家族虽是蛮荒的名族,也只不过与伽蓝的卫家差不多,真正的权利还是那位蛮荒单于,就像伽蓝的王族一样,如此说来,牧野根本不必动手,因为拓跋木根本不够他赐教的资格。
令众人谁也没想到的是,一向沉默不语的牧野殿下,竟然靠着强词夺理抢占了先机,也不能算作是强词夺理,因为他说的句句在理。
最吃惊还是拓跋木,眼前这个不能修行的王子,并不像探子口中的懦弱无能,毫无斗志,今天亲见到牧野本人,反而给了拓跋木极大的危险感,甚于风殇,甚于在场的任何人。
出使伽蓝之前,他对于和谈的第二套方案还是颇有微词,如今,在他看来,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