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机会,柳应风赶着去探望了在狱中的府丞,回来道:“唉!舅父如今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别人,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也没甚具体建议,只是叮嘱了我以后日常打理的问题,其他便不言语了。“
众人对此也无语,懵懵懂懂过了一夜。第二天,一群人在门口迎候官差们前来。柳应风心情忐忑,想着:是拦还是不拦呢?
一大早,官差们列队来到林府远处观望时,他们心中也是这般纠结想法,互议道:“哥几个?上还是不上呢?上司这不是拿我们作儿戏么?明显是个苦差事,两头难当呀!“
其时,远处马蹄声起,一列红甲骑兵从远处飞奔而至,带头的赫然是那老福王。此刻的他一身猎装,在侍从的陪衬下,显得无比英气,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气势非常雄壮。
两边众人侧目:“这是要干什么呢?“
待到队列完整过来,尾后一辆马车却是格外引人注意。老福王一马当先,最后停在众人面前。官差们早在路旁急忙行过礼,这边几位却只在观望。王爷挥了挥手,那马车停下,马车中出来两人,是身陷牢笼的府丞和那小吏。
经历了牢狱之灾,府丞满脸胡子拉碴面色惨白。此时他更一言不发,铁青着脸即走进自家门院,小吏则低着头一路小跑,只路过柳应风身旁时低声打个招呼道“柳哥“,也就进去。
官差们一看这个场面,哪能不知道现在形势?他们互道一声“撤“,便急忙各自散去,更不愿在此间惹上是非。
风波归于消停。老王爷就在马上眯眯笑道:“哈哈哈!小辈们尽会胡闹,可孤是个仁义的王爷,不会挟私报复的!孤给你们做了一件大事,也为自己做了一件大事,你们可想知道一二?“
柳应风拱手示意:“请王爷明示。“
王爷想了想,只觉得自己现在失态冲动了,冒然说话出来会有点唐突,又止住了念头,道:“不敢当,额,日后你们便知道了。或者,等下你们也可以问问你那舅父什么的,哈哈,告辞!“
一声嘶鸣,他飘逸地驱马转身,一声喝令,身下骏马即撒开蹄子飞奔出去,徒留下空中一声:“启程,行猎!“
众侍卫紧随其后,红甲骑士马队扬长而去。好一会后街上还是尘土飞扬,整个场面声势之大,分外扰民。
这一次侥幸虎口逃生,府丞回到居处,一应筹备洗漱完毕。时间到了正午时分,恰好厨子上了一桌好菜给他接风洗尘,冲冲晦气。
柳应风给他说了密诏上的事情,他只一阵长吁短叹,最后借着酒劲道:“这御使钦差来,带着密诏,我大概就知道是什么事情,只因我已经提前收到消息。来到这里,无非就找这么几些人:我、老福王以及其他几位世子王爷。无论他要怎么施为,他只针对的是这位在云地盘踞数十年之久的军政大头,当今圣上的心腹大患——福王!“
“你们其实不知,现今皇帝与福王虽不是特别明显的对立,但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诽之。总有一天这两个人要算一笔账,这笔账就是,就是当今皇帝的这个位置。“
“当年太祖开朝,膝下只认定了这位出众于世的福王接位。论军功,他年少随军征战功盖于世,论人心论实力,臣民拥戴有目共睹。只是事总难料,朝廷中恁多是非我且不提,但就现在遗留下了这老大不小的问题:当今天子得了正统,而他明知的威胁却逍遥世外,这能不引发人猜忌么?“
“话说回来,本来这福王看似不十分追名求利。他对外道自己一心只想过百岁平静生活,但谁知他是不是一厢情愿呢?皇帝总是惦记着他的。他愈是没有动作,皇帝愈不放心。只是后来英年早逝,没能实现多少宏伟计划便先去了。后来,这一干使命就传给了下一代,即现在的当今皇帝。“
“皇帝初登龙位,根基有些不稳。再者他始终认为,现在这福王只是处于蛰伏阶段。一旦有机会,他必然会借机兴起,演变出极大的灾难。而且这灾难一起,肯定会使整个王朝重新颠覆,一次性洗牌。“
“如是这般,福王好能够明目张胆反目,当今皇帝就能调准枪口来对付他,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隐患。不然就这般下去,他始终是个隐患,皇帝永远不会放心的!“
府丞自倒酒,又喝几口道:“王朝初建,太祖早逝,才不过短短数十年历史。实话说,中土还有众多大小问题需要解决。而几位异姓和同姓王现在都蠢蠢欲动,并不服气当今朝廷。“
“趁这次机会,难得借着为福王祝寿的名头,朝廷才得以派人渗透到这王朝龙地。为此,皇帝还特意派了这最信任得意的臣子来承担这个使命。只可惜,这位大人在扶持皇帝,朝廷斗争中确实出色。但真到了地方,来到这里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环境,没了细心耕耘的天然优势,就好似让他从零开始,难上加难啊!“
“皇帝赋予了他众多特权,赐下开国祖剑,还希望他能够借此披荆斩棘排解万难呢!说起来,这位大人对皇帝自然是忠心耿耿,能力也颇有些。我听闻他一路收敛了许多财宝,掌握了非常多的资源。还道他按计划要借此一展自己的宏图伟业呢!不过到后来,他估计也就是想像我这般就此扎根云地。谁知道,半路中事有变故,一连串意外打击下来,这大司马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府丞吃饱喝足,倚靠着慢慢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我配合,如果情况正常的话,他是应该好好与我合作的。只是中间这段事情插曲发生得不巧,客观上讲,我确定这大司马已经对我失去信任了。但毕竟我是这一府之丞,无论如何我是忠于朝廷的。我本就是多年前朝廷派来钳制这福王的,原本他可以和我合作,借我积蓄的力量得到一些打压福王的机会。只可惜天意啊,这下子却被他给白白浪费了。“
“不过没关系,呵呵!朝廷多年来本就怕我变了本质,我与这大司马不能合作也在他们一种预料之中。在我看来,朝廷估计就盘算着,等到这大司马到了,可以拿我作饵,起些流言什么的,最后要逼这福王作些激进反应,借此大司马可以发难采取措施,打击到福王。你看密诏里也说了,皇帝可能还希望利用这些随行的精锐禁军,有朝一日突击捕获了福王呢!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另外,针对这些个异王势力,到后来的情况看,这大司马是打算与他们先结纳交情,想借他们的力量扳倒了我的!等到我被扳倒了,他就可以趁机拿了这一府权力,之后再找机会与这福王摊牌。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不知道那些个世子王子正好就是这么盘算的!只是里面细节我看有那么些不同:他们其实是打算扳倒了我,转后也要逼迫福王就范。他们要福王领头带着他们,名正言顺借着他太祖嫡子名号,向当今朝廷发难呢!这种情况下,我就猜到这大司马最后是会死于非命!只是没想到之后情况会是这样,连我都险些被波及了!“
“你们猜,那福王跟我说了什么?呵呵,他福王爷即使知道了密诏的事情,也要假装不知道呢!他还来劝我,说是为了我着想,也为了整个云边府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祥和着想,希望这段时间就这么安稳下来,不要再出事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么些事情的发生,只是故意要给我吃些苦头。再是他不想明目张胆帮我,就借着你们上门求情的机会,最后才卖我个人情,给了我个好台阶下!好个算计!“
“唉,早在钦差大司马入城之时,他估计就已经算计好了。如今他只是明面上压制住了各位王子世子的动作,现在又这么摆出了态度要跟我妥协,有了这么大个人情,再是同样要以稳定局势为第一要务,我如何能不就范?“
“只是我依旧忠于朝廷,我对他是不会互通的。即使目前这般态势,我的警惕戒心也丝毫没有放松过!我感谢你们的用心努力,只是有些细节我依旧不会过于多说,放心好了,这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没事了。“
用过膳,房内,府丞很严肃地叫来府吏林恺,低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实话!“
他又道:“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么?你一认罪,我就知道杀人的不是你。我看你是有苦衷,但我还是要知道真相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的,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见他低头沉默,府丞一边催促一边又着急:“人又不是你杀的,连我都差点被你给害了!你倒是快说呀!“
“是林洪。“说了这话,那人顿时泄了气,如释重负。府丞听到这个,提着的心里也自松懈,整个身体软倒在太师椅上,喃喃道:“我就知道。“
“他那性格,我应该知道的,知道的。“府丞回忆了那时的情形,有些为自己的失察而自责,两眼开始迷茫,又道:“这小子那天整个人都不对,我看见了的,我竟然没想到!“
这时,跟前林恺抬头,此刻他两眼已经满是泪花,鼻涕眼泪脸上到处都是,只呜咽道:“叔,燕儿啊,燕儿啊!那是燕儿啊!“
他干脆跪下:“多好的姑娘啊,那天她还叫我回去吃酒呢!我没去!我生气,竟然没去!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
说着说着,他脸上开始带着狠狠的凶意:“本来应该我去的!换我我也要杀了他!“
府丞听到这里,不免有些伤感起来:“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知道了。“
“叔,我能为燕儿做的就这么多了,既然她选了洪弟,那我就要保护他!虽然我不喜欢他,但燕儿托梦让我保护他,那我就要保护他!“
“那大伯和阿洪呢?“府丞突然想到,急忙问他。
他回道:“叔你放心,他们已经安全回去了。在村子里,没人能害得了他们的!“
林府丞听到这里,暗松一口气,沉思了一会认真道:“这样吧,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暂时就先保密。等这波风头灭了,我们再从长计议,记住了么!““好。“
“别伤心了,有你们两位这样想念着她,燕儿无论在哪里都会高兴的。“他轻轻拍了拍林恺的背部,以示安慰。自己则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进到内屋休息去了。
窗外,一行人蹲立在那里偷听。尤其是释灵,天生敏感的她听到这个,为这种纯粹的感情深深触动,忍不住靠在元峰的肩上,轻轻啜泣着。
其余众人吃惊木然,柳应风更是受到震撼。只有元峰和红夜两人,大眼瞪小眼,没心没肺地对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