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串关于孩子的故事。
孩子的淘气令人可笑，有时候也令人可恨，但终于是令人快乐的。
我这里有一串关于我的孩子的故事。是我的孩子春天般的天真稚趣的故事。于是由我的孩子的童年，令我更真切地想到天下所有孩子们如诗如歌的童年；也想起我的、我们过来人的童年。我把他童趣盎然的故事写出来，以期引起回忆和陶醉。
一
今天是中秋节，一早我便将孩子送到他奶奶那去。孩子三岁了，知道亲他奶奶，隔三差五嚷着要到奶奶那。我跟他“拜拜”，叫他听奶奶的话，告诉他今天是中秋节，晚上我们一起看一年中最明亮的月亮。他抬头看天说天阴着怎么办？“爸爸，我叫你对天说，喊太阳出来！”
晚上一进家门，奶奶便笑着说，看，看，你的儿子，尽干好事，把盆里的花都掐了，编了那个花环挂在脖子里。还有那一堆湿鞋子，我以为他把鞋都拿出来帮我晾一晾，谁知他瞅我不注意一只只全部给丢到了水缸里，水用不成了，鞋也全弄湿了。中午吃饭，吃着吃着他把汽车塞到菜汤里，说是水陆两用汽车，既可以在陆地上开，也可以在水里走。我说老太太，您就别大惊小怪地生气吧，今天我一大早起来写的一篇文章忘了保存，早饭时不知他哪一会儿进了书房按了哪个键，一早的辛苦算我白费了。
这时，我看孩子自顾自地坐在地上堆积木，我说地下凉，快起来，便过去拉他，他脖一歪，说，地下凉，坐高床；高床热，坐火车；火车快，到国外。
你训他吧，不当。你由他吧，可恨。
晚上过节喝酒，他不让我喝，说怕我喝醉了。我说你怕我喝醉了打谁？他说打你自己。我说打我的儿子。他说打你儿子的爸爸。
就这天晚上，他二爹家的哥哥不知有什么一句话不如了他意，不知什么时候将他奶奶的石头手球摸着，冷不丁扔到他哥哥头上，立马就起了个大包，还流出了血。
二
秋天之前是夏天，天气好热。一天我领他上街，我们带上水。
太阳好大。他看着太阳对我说，爸爸，你上楼再带一杯水。我说我不喝，一杯水都由你渴了喝，够了。他说，不行，太阳一会渴了怎么办？
他最不关心的是买东西，买我们用的东西，包括他的衣帽鞋袜；可他却最关心买东西，是买他玩的东西，车、枪、积木以及动画等等。我说买的太多了，家里到处都是这东西，啥意思？他说我不买意思，我想买个机器人，替我上幼稚园。我说你干什么？他说我好在家玩。还记得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克隆的报道，他小子跳起来，“可好啦，克隆一个我吧，让他替我，我好玩。”有一次自言自语地说，我要是长两个头，一个吃饭，另一个还可以玩，那该多好呀。这小子可恨不可恨，他除了玩，还是玩。
买东西前先到银行取款，见我卡一插机器就吐钱，这小子可乐了。他说，哈哈，你可以不上班了，我说为啥，他说，你只管让它吐钱就是了，没了就来让它吐，有了钱不就可以买东西了么？
天好热。在小商店里挑东西挥汗如雨，我说天好热，他说爸爸，不要紧，等一会儿回家了我们把太阳冻到冰箱里，它就不会这热了。
晚上，是个明亮的夜空。我给他讲天体的小知识，为了说明太阳地球和月亮的关系，我说譬如太阳是地球的爸爸，地球又是月亮的爸爸，没想到他却问我，那谁是它们的妈妈呢，一下子把我问得嘴巴张了半天合不拢来，真不知它们也是得有妈妈的。他还说，那么多星星都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么？我说有，等你长大了就能分清它们了！
关于爸爸妈妈之类的故事，还有多次。有一次前一天晚上我们约定，第二天早上我上楼舞剑时要喊上他。到时间他也真是一骨碌就爬起来了。舞罢剑，在楼顶散步，他见对面一座古老的黉学房顶的瓦垅里长着几棵小树，问我为什么，我说，那是房子前边那棵大树的种子被风吹到房顶，于是发芽长出了这树，它们是大树的儿女，大树是它们的妈妈。他紧接着问道，那它们的爸爸呢？我无奈指着远处另一棵大树说，那就是它们的爸爸。他有些不解地说，它们的爸爸妈妈怎么隔那么远而不在一起呢？我也只好不答理他了。
有一次，他当着我和他妈的面问，我到底是你们俩谁生的？然后拍拍我这瘦身体，说，你的肚子好瘪，我妈的肚子好胖，我好像是我妈生的吧。你说气人不气人！又说，我是个小孩子你们就叫我单独睡，说是锻炼我，可你们是大人怎么两人睡一个床？我只得说，我们的床大。还能说什么呢？他有一次问我，你是老大，我妈妈也是老大，爹们姑们舅们姨们都比你们小，为什么你们都是老大我却不是老大呢？我说，谁要你出生在你姐姐后面呢？他大声叫道，你们怎么不先生我？
有一次，他同她姐姐一起从奶奶住处往回走，刚出门他姐姐跟他商量要他一起去她一个同学家玩一会儿，他不去，姐姐逗他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害怕，他二话没说，转头回到奶奶家，到处叫着找他的枪，大家问他怎么回事，找到了他的玩具枪挂在胸前才严肃且神秘地说，姐姐到她同学那儿，我拿枪保护她。
三
儿子一岁左右那阵子，除了调皮，他还比较犟。洗脸洗屁股，你若不先给他商量好，硬是给他洗了，他便闹着一定还要将脸或者手或者屁股，在地下蹭蹭，把它们弄脏，恨得你拿他没办法。衣服他不想穿的，你给他穿了，他一定非让你给他脱下来不可。当然，只要商量好，他很听话。穿衣服也不挑剔。
过生日，我用他所有的玩具，排成不同的方阵，有车类、飞机类、动物类、枪炮坦克类、积木城堡类等等，他看了不如意，偏要把它们按照城堡里得有奥特曼，奥特曼身边得有马车汽车还有熊猫米老鼠和唐老鸭降落伞。那车还要排成在公路上奔跑的样子，得有岗亭，有红绿灯，他的理论是这些玩具互相搭配才有意义。一次他奶奶生日，我们要去看望，问他给奶奶带什么礼物，他顺手在地上拣起一张梧桐叶，说是送给奶奶作贺卡。果然他就真的将这树叶送了去。
平日里，我不时挥毫书画，他耳濡目染，也想拿笔胡画一通。两岁上下，便也“创作”了十几幅作品呢。遇到我在作品上钤章，他问我盖章干什么，我说，说明这幅作品是我画的呀。于是他将头伸过来，说，给我脸上也盖一个，我说盖脸上干什么，他说让人家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呀！
四
有一次，一个客人来了，在家里逗他，问他，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吃饭。客人大笑，他一本正经地说，是叫吃饭么，我妈妈总这样叫他（因为在家里饭好了，他妈总省略我的名字，直呼吃饭）。我们用西瓜招待客人，他看着西瓜，瞪着眼睛问我：这西瓜，它妈生它下来就有水么？客人乐得差一点喷出瓜来。
他在家里，总爱穿大鞋，走路咕咚咕咚地响。还把我的一个军人朋友送我的军帽、肩章、领徽翻出来，戴在头上缀在肩上挂在胸前，佩上他的剑，腰里插上小手枪，将搭电脑的红布巾披起来，俨然像个小将军。他爱吃奶粉，便自己编上广告词：吃伊利奶粉，长大个，穿大鞋。我常常在他玩得得意时，便给他录上一段像，刻成光盘，等他长大了，以便对他进行他的历史教育，让他脸红他的成长史。
家里总是收拾不及，到处都是他的玩具什物。他妈唏嘘，我说这才像是家。我有时也想教训他，让他与我一起收拾东西做卫生。一次，我让他擦地球仪，他说，我擦我擦，只是你没有看看，那太平洋那么大，我怎么擦得干净？
新来的保姆与刚离开的保姆很熟，因为打扫卫生找不到洗洁精或者什么的，便随口说，“死某某，也不知放哪去了。”他听到后，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附在他妈的耳朵上小声说，妈，这位阿姨说阿姨某某死！那神情无异于发现了人世上可怕而神秘的东西。
在奶奶那儿，他有个小狗叫欢欢（他让奶奶给他养着），生下了几个小狗崽子，他高兴极了，给小狗又是拍照又是录像，将小狗抱着翻来覆去看个够，然后找我质问：欢欢三岁就生了，我都快五岁了怎么还不生？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
五
因工作关系，我常常出差。一次我在神农架，打电话回去是他接的，我变着腔问他我是谁？他说，我知道你是我爸。我说你搞错了，小朋友，我是找你爸的，你爸在家么？请你喊他接电话。他说你就是。我自以为装得他应该辨不出，就说你咋知道？他说，我是电做的，我有孙悟空的眼睛，我的眼睛会发光，我的嘴也会像眼镜蛇那样喷火。于是我一笑，便给他说神农架里的稀奇，说神农架有金丝猴，有金雕，有“辛巴”，还有野人。他说，爸爸，你可得给我多逮几只回来，我好养它们，办个小动物园，让小朋友们都来看。电话打罢，后来听他妈说他立马便给我写信——是在一张纸上画了一行行豆粒大的点点圈圈，一格一个，像是信的样子，还盖上了章子。回来后，他用他的语言念那信，让我听了好感动。
一次我、他还有他奶他姑，我们在北京，单位打电话找我说事，然后我对小子说我们得回家了，他问回去干什么？我说有事呀，单位有急件需要我签字处理呀，他说，让他们拿这来你签不就得了？我心里说，小祖宗，亏你想得出来。我问他还想留在北京做什么？该看的已经都看了。他说，吃麦当劳呗。
六
家有小子，真是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