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乐极生悲,小蜥从她背后偷偷地捅了一刀。
这也不能全怪小蜥,小蜥在为仲榆报仇呢!
在齐宫的宫女中,小蜥和仲榆最为要好,小蜥母亲患病,无钱医治,仲榆倾囊而出,救了其母一命。文公离齐的前一晚,仲榆与小蜥相遇,告之桑阴之谋,自此便无了影踪。为此,小蜥也曾亲口问过齐姜,答说不知,还装模作样地派出几路人马,四处寻找仲榆。小蜥怀疑,仲榆一定是遭了毒手,那凶手很可能就是齐姜,苦于没有证据。
半年后,这证据来了,提供证据之人,便是大顺。
大顺和小蜥乃是一个小同乡,两村相距,也不过十里之地,又都在齐宫服役,抬头不见低头见,久而久之,二人好上了。
这一日夜,二人去后花园幽会,也不知是大顺多喝了几樽酒,还是心中有鬼,猛然看见一位女子,站在丁香树下,向这里张望。这女子好生眼熟,正要站起身来看个究竟,那女子忽然不见了。
她,她不是仲榆么?
一想起仲榆,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仲榆正是由他亲手葬在丁香树下。
他忽地站起来,拉起小蜥就跑。小蜥正闭着双眼,等他接吻哩,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他拉着小蜥逃也似的跑出后花园,方止脚道:“我看见仲榆了。”
小蜥大吃一惊道:“仲榆,仲榆在哪?”
大顺道:“就在那棵丁香树下。”
小蜥猛地转身,向后花园跑去。
大顺一把将她拽住:“去哪?”
小蜥道:“去找仲榆。”
大顺道:“她早已死了,你找得着吗?”
小蜥道:“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大顺道:“是我亲手将她葬在丁香树下的。”
小蜥道:“咱俩三天两头见面,咋没听你说过这事呢?”
大顺道:“公主不让说。”
小蜥切齿说道:“果然是她害死的,这仇,我一定要报!”
大顺忙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小心,墙外有耳!”
小蜥使劲将大顺的手掰开,低声说道:“去,去给我备一些儿祭品,我要祭奠仲榆。”
大顺道:“深更半夜,我去哪里弄祭品呀?要祭,也只有等到明天夜里了。”
小晰道:“好,明天二更,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未及二更,小蜥便来到了后花园外,约有顿饭工夫,大顺也来了,且带着祭品:冥纸一卷、白酒一坛、熟鸡一只。
小蜥径直来到丁香树下,把大顺留在后花园门外给她放哨。
小蜥摆上祭品,点燃冥纸,双膝跪下,小声叫道:“仲榆,姐来看你来了,姐给你送吃的、送喝的、送钱来了。
“姐知道你死得屈,姐姐已问过大顺,这事与他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个女人将你害死的,你不应该吓唬大顺。要吓,你就去吓唬那个可恶的女人吧。
“唉,你已经死了,姐说这话有啥用?这个仇,还是让姐替你报吧!姐就是拼上小命不要,也要杀了齐姜,拿她的脑袋来祭奠你!”
为替仲榆报仇,小蜥绞尽了脑汁。
她首先想到了行刺。可齐姜曾跟着重耳习过六年武艺,虽说不精,三两个男人近不了身,何况自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也曾想到过投毒,可侍奉齐姜饮食的那个小娟,是齐姜的心腹,且又特别细心,每一杯茶,每一碗饭,她必须亲口尝过,方端给齐姜。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时,宫人窃窃私语,说是重耳还国为君,怕是要接齐姜去晋享福呢!
没过几天,朝廷正式传出消息,齐孝公正在物色使者,要送齐姜去晋和重耳团聚。
小蜥双眼突地一亮,我何不在她男人身上做做文章!
怎么做?
那得寻找重耳的软肋。
重耳的软肋是什么?一个字,色。大凡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且有一个通病,自个儿有一千个女人也不多,但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有除自个儿之外任何一个男人。重耳不是有件珍珠衫吗,被齐姜珍藏着。我若是把珍珠衫盗出来,交给别的男人,然后对重耳说,他女人与某某有私情,不怕重耳不信。他若是一信,就是不杀齐姜,也要把她休回齐国,到那时,看她齐姜还怎么做人?
主意已决,便伺机将珍珠衫盗了出来,交给大顺,谎称,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她将要随公主去晋了,留给大顺作个纪念。大顺深信不疑,当即穿在身上。
三天后,齐孝公遣使送齐姜上路。齐姜收拾行装,单单少了一件珍珠衫儿,问遍了宫女,都说没见,急得满头大汗。时间又不允许她过多逗留,带着一肚子遗憾上了路。
来到晋国,她原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重耳,一来重耳初登大位,百业待举,忙得晕头转向;二来重耳面对的是三个女人——叔隗、怀赢和她自己,岂止是三个女人?还有怀公留给他的一百多名妃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蜥属于小巧玲珑的那种女人,比之齐姜,又是一番味道。文公在齐之时,曾多次引诱小蜥,小蜥一来嫌他太老,二来另有所爱,委婉拒之。到晋之后,小蜥因有所谋,设法和文公接触,干柴遇烈火,一点便着。
三次肌肤之亲之后,小蜥问文公:“小蜥并不傻,君在齐之时,对小蜥屡有所示,小蜥装聋作哑,君道为什么?”
文公道:“为什么?”
小蜥道:“妾说了您可别介意。”
文公道:“寡人不会介意,你说吧。”
小蜥道:“公主外似贤淑,内实刻毒,她三番五次告诫奴婢等,若有和公子过分亲昵者,杀无赦!”
文公似信非信道:“真的吗?”
小蜥道:“妾再告您一件事儿,管叫您惊掉魂儿。”
文公道:“请讲。”
小蜥道:“当初,狐偃与众雄劝您离开齐国,另谋高就,您不肯,公主却竭力怂恿,君道为什么?”
文公摇头道:“寡人不知。”
小蜥道:“妾说了您千万不要怪罪。”
文公道:“寡人不罪。”
小蜥道:“公主未嫁君之前,已经有了一个相好。”
文公道:“谁?”
小蜥道:“齐大顺。”
文公道:“齐大顺这人,寡人认识,觉着他俩不像有那么回事。”
小蜥道:“君是不是有件珍珠衫儿?”
文公道:“有啊,汝怎么知道?”
小蜥道:“君莫问奴婢怎么知道?奴婢反问君一句,君的珍珠衫儿哪里去了?”
文公道:“寡人离齐之时,留给了你家公主。”
小蜥道:“既是留给了俺家公主,为什么会穿在齐大顺身上?”
文公道:“这……”
小蜥激道:“君的绿帽子戴了数年,还浑然不觉,妾真为您感到汗颜!”
文公忽地坐了起来:“寡人这就去找齐姜。”
小蜥按文公重新躺下后方道:“君莫急。您这一问,岂不是打草惊蛇?君若真的想知道事情真伪,何不遣一精明之人去齐,面见齐大顺,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
文公道:“此言甚是。”
他果真遣了一精明之人,潜往齐国。
这一精明之人,并非别人,乃头须是也。
头须来到齐国,伪装一秦国商贾,刻意与齐大顺结交。齐大顺不知内情,竟帮头须做成了一件买卖。头须设宴答谢,待齐大顺喝到约有七八分酒意之时,头须道:“贤兄,齐国盛产美珠,弟想买一件珍珠衫,不知能否如愿?”
齐大顺打着呜啦道:“贤弟想买一件什么样的珍珠衫?”
头须将外衣敞开,露出一件鲜亮鲜亮的珍珠衫:“就像这一件怎样?”
齐大顺朝他的珍珠衫扫了一眼便道:“贤弟这一件不行。”
头须道:“弟这一件,乃是掏了五两银子买的,怎么不行?”
齐大顺道:“贤弟这珍珠衫上的珍珠,大小不一,色泽也不够柔和,且是做工也很粗糙。”
头须道:“像您所说的珍珠衫,世上怕是难寻呢!”
齐大顺道:“不难寻,愚兄身上便有一件。”一边说一边将外衣敞开,无论是从做工,或是珍珠的大小、成色,果然是一件世所罕见的珍珠衫,把头须的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他流着涎水道:“弟就要兄这一件,兄开个价吧!”
齐大顺笑道:“无论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卖。”
头须道:“为什么?”
齐大顺道:“这是我心爱的女人送给我的,我岂能卖!”
头须道:“兄心爱的女人是谁?”
齐大顺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头须道:“好,弟不问了。弟给您一镒黄金,买走您这件珍珠衫怎样?”
齐大顺摇了摇头。
头须道:“二镒黄金怎样?”
齐大顺仍是摇头。
头须道:“三镒呢?”
齐大顺使劲摇了摇头。直加到十镒,齐大顺心动了。有这十镒黄金,若是用来置地,少说也能置十顷;若是用来买奴,少则八十,多则一百。
“好吧,我卖给你。”齐大顺朝酒桌上重重擂了一拳说道。
头须得了这件珍珠衫,立马返回齐国,并将买衫的经过,一字不漏地道给了晋文公。
晋文公赏他白银百两,将手轻轻一挥道:“卿去吧。”
支走了头须,晋文公怀揣珍珠衫来见齐姜。
屈指数来,已经有一个月零九天未见到晋文公了,齐姜又惊又喜,忙命宫女为文公看坐,亲自为文公献茶。
文公板着脸道:“夫人,寡人有一件珍珠衫儿,离齐之时被卿脱下,不知今在何处?”
齐姜笑应道:“君问这做甚?”
文公道:“天已将暑,此时不穿,更待何时?故而寡人才想起了珍珠衫儿。”
齐姜如实回道:“对不起,妾把它丢了。”
文公冷笑一声道:“不是丢了,怕是送人了吧?”
齐姜见他出言不逊,含愤问道:“送人,妾送给谁了?”
文公一字一顿道:“汝的老情人!”
“你……”把个齐姜气得说不出话来。
文公自怀中摸出珍珠衫,朝齐姜脸上一摔道:“汝那情人,很不争气,竟以十镒黄金的价格,卖给了寡人。十镒黄金对于寡人来说,九牛一毛,寡人不在乎,寡人在乎的是竟然有人给寡人戴绿帽子!寡人念你我八年夫妻之情,寡人不想杀汝。汝走吧,回汝的齐国去,寡人再也不想见汝了!”说罢,扭头便走。
“夫君,您不能走,您听妾说。”齐姜一边哭一边去拽文公,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齐姜哭了半夜,想了半夜,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在她背后捅了这么一刀!
但不管怎样,齐国是不能回了。
古之俗,女子出嫁,被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莫说女子本人,就连其父母兄弟也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何况自己还是齐国的一个庶公主呢,若是回齐,这人就丢得大了!自己丢人事小,齐国丢人事大。
晋国不能呆,齐国不能回,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死有什么可怕,人活百岁也是死,不如早死早托生!
她毅然决然地爬了起来,寻了一条绫带搭在梁上,下边挽了一个死结,绫带距地面一丈挂零。齐姜身长九尺,头够不着,便搬了一只小木凳,放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蹬上木凳,将头伸进绫带,而后用力一蹬,将木凳蹬倒,人便悬在了半空。
绫带越勒越紧,勒得她出不来气,二目也憋得难受。
两个小火球从双目中跳了出来,越变越大,大得像两只海碗。
她不想死了。她多么希望这两团火球快点儿下移,将绫带烧断!
谁知,那两团火球轰然炸开,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