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古典文学课时，欧阳德威老师给我们讲了不少李白和杜甫的著名诗篇。当我重新翻阅当年课堂的学习笔记时，颇有一种重回课堂之感，也有温故知新之悦。欧阳老师讲课。十分投入，他教我们每一篇作品总是先逐句逐字地串讲，然后再重点予以剖析，每讲到精彩之处，他就充满激情，口若悬河，有些忘乎所以，很有艺术感染力。所以，上他的课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那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学习唐代文学，特别是唐诗我兴趣浓厚，受益不浅。我对课堂上欧阳老师讲的“盛唐气象”记忆深刻。唐朝时期实行了开明与开放的国策，并以国势的强盛与气象的恢宏，在历史上闪耀着时代的辉煌；是李白、杜甫、王维为代表的诗人们以他们傅大、雄浑、深远，用他们的思想力度和艺术风格以及宏伟气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象，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老师讲述“盛唐气象”时，特别强调唐代诗人群星璀灿，而李白、杜甫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对双子星座。“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韩愈的这一赞美，李白杜甫是当之无愧的。当年在昙华林课堂所学到的这些文学知识让我享用终生。
我记得邢福义老师给我们上过语法课，听他的课不仅知识的含金量大，而且是精神上的一种愉悦。他把很多人认为枯燥乏味的语法现象讲得条理分明、有血有肉，所列举的语法例句大都是从经典名著和典范性的文学作品中精选的，他生动的讲述和自在的发挥，让我们听起来津津有味，兴趣倍增，至今难以忘怀。还有一位老师，操着一口标准京腔，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气宇轩昂；他讲课的特点是边讲授边板书，其板书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其讲授引经据典，左右逢源，真不愧是一位学识渊博教学艺术娴熟高超、令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大教授。他就是毕业于燕京大学的高庆赐教授。
还有那位令人尊敬的系主任方步瀛教授，当年凡是听说他来上课，在水井旁的大教室里学生坐得满满当当，连教室外面也有不少“站客”听他的课。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他操的一口难懂的江西话，让我们想听又听不懂，不听又不甘心，真是心急火燎。
我要由衷地感谢在中文系教过我的所有老师，是他们对我这个从教育专业转到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给予了引导、培养，特别是文学的熏陶与语言的训练，让我从过去“上课记笔记、下课对笔记、考试背笔记”的学习方式提升到学会含英咀华、训练艺术感受、注重自我领悟的学习境界，为后来适应在高校从事文学语言教学与科研工作，打下了专业基础。
昙华林的学习岁月，除了老师们各有特色的讲课外，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是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如我和楚晋、骆艳龄，潘瑾筠、熊长英等同学都是年级女子排球队的成员，除安排练习排球的基本动作外，还参加过比赛，其中尤以潘瑾筠的发球和基本功最为出色。
另外我们年级还排练并在中文系礼堂演出由我班张德善同学导演的小话剧《三块钱法币》，我在剧中出演一个小保姆的角色，导演称赞说我演得还不错。这话至今我记起来还洋洋得意。
在昙华林还有一件我难忘的事，那就是1963年放寒假，同学们几乎都离校回家了，女同学只有我和同班的蒋正英没有回家。我是因为父母在银川，回去路途遥远，又没经济能力买火车票，虽然思家心切，也只好留在学校了。那个寒假冷得出奇，我和蒋正英在寝室里看书，冷不可耐除了跺脚御寒外，就去找了一些废报纸小心翼翼地烧着取暖，心中免不了顿生一丝丝的冷清孤寂之感。到了过春节，系里为留校学生改善生活，但到底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氛。让我十分意外而又感动的是年三十晚除夕之夜，当时年级的党支部书记杨培芳同学，从他家里做了一桌菜带到昙华林和我们几个留校同学共度除夕之夜，我当时真的感动得流下了泪水。要知道，当时国家还处在经济困难之中，几乎所有的食品都是计划供应，特别是“粮、油、肉”。对这位党员干部能关心留校同学，我们心存感激，也深知实属不易。现在物资丰富，请人吃饭轻而易举，可在当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让我难以忘怀。后来杨培芳同学因身体不好提前退学到省博物馆工作了，再后来，听说他病故了。我还因自己在他生病时不知情未能去看望他，觉得对不起这位好同学、好党员。现在回忆这件事，希望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青春易逝，岁月难忘。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忆及我的大学生活，一位又一位老师，一个又一个同学，一段又一段故事，竟渐行渐近，色彩缤纷……（周宝珠，1961年入中文系。华中师范大学副教授）
春瓣冬拾
【张芳彦】
一
一九五九年，我考入了华师中文系。那时的中文系在武昌昙华林。由粮道街经湖北医院门口，一条小路拐进去便到了华师中文系的大门。说大门，其实是极普通的两扇小门。进门后可看见右边有一组积木式的房子，让你有进入童话世界的感觉。沿积木房子直走不到100米便要下好长好长的石磴。下得石磴，旁边便是我们五九级的宿舍楼了。与我们宿舍楼相对的东边的楼房是钟楼，叫文华楼！西面的楼是礼堂，我们上大课的地方。最东方是有着琉璃瓦屋顶的体育馆，出东门便到了历史系的华中村了。昙华林面积不大，但处处有高大的树木，浓浓的林荫。由中学时代一目了然的红砖平房到这绿荫匝地、树影婆娑、有层有次的昙华林，便有了庭院深深的幽静感。
上下课你听到的再不是单调的叮铃铃的铃声，而是悠扬宏远的钟声。那荡漾而来悠远的钟声让你沉静，在静穆中你会安心地玩味高庆赐先生讲“履我”时手舞足蹈的情趣；去体会谢善继老师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时比划出的意境；去领略石声淮先生唱《离骚》时的韵味；去感叹方步瀛先生滔滔不绝地吟颂“葬花词”的流畅；去羡慕端庄秀丽的俄语老师发出赞赏的“哼哼”声的风采……再浮躁的人走进昙华林，你的心都会静下来。昙华林，闹市中的文苑，真是好读书的地方。
二
到昙华林的第一年，有几件事给我这个新生带来了惊喜。在迎新晚会上，我欣赏到了五六级的老大哥夏雨田的快板。那竹板敲得如行云流水又旋律萦回，快板词读音清晰，还含有朗诵色彩。晚会上我还欣赏到了五七级同学演出的《罗米欧与朱丽叶》，他们把追求纯洁、真挚、自由和爱情的男女主角演绎得栩栩如生，表演时西洋风味十足。事后，我特意打听到“朱丽叶”的名字叫姜清，是从部队文工团考进来的调干生。特别意外的是，我这个新生也登上舞台，参加“红军长征大联唱”了，估计是为庆祝建国十周年献礼吧！
我的指挥也是高年级的同学叫何慧吾。我们的演出还走出了校门口，一次在洪山礼堂演出前听说毛主席也要来观看，这对于当时“做党的驯服工具”的我们来说，那种期待中的震撼自是不言而喻的。
我在中学也演过戏。初中演过楚剧《葛麻》，我饰演小姐。高中演过名不见经传的剧作者写的人型话剧《高山流水》，也参加过大合唱、跳过舞。但与昙华林舞台上的演出相比，夏雨田、姜清们是阳春白雪，而我们中学生的唱念做打自然是下里巴人了。昙华林的舞台带给我这个新同学的只能是“惊叹”：师兄师姐们真是多才多艺呀！
三
还有一件轰动整个昙华林的事。具体日期已不复记忆。中文系，估计还有历史系的师生，也不知是谁动员的：晚上看昙花开放！人潮涌动，里里外外数不清有多少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也不失文明有序。昙花开时，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看上两眼，但不知不觉退出来，让给后来者看去了。我看到的昙花比桃李梅，比月季玫瑰好多花都要大气雍容，中间纯白而靓丽，周边似乎有淡淡的红晕，饱含一种纯洁而含蓄之美，听说昙花开三、四个小时便谢了。一般的花，大者往往不香，而昙花却大而香，且只在夜间开放，可称得上人间异品，花中奇珍。我没有也不愿意等着看它谢落，我怕那会给人留下许多遗憾。
昙华林啊，昙花林！我们有幸在昙华林学习，还有幸在昙华林看到了昙花开放。昙华林四年，我和我的同窗们虽各有千秋，但大体是意气风发、充实而忙碌的。我曾写过一首七律，庶儿可对我们的求学生涯概括一二：“学府钟声催奋进，青春岁月虎龙腾。东湖旱鸟划皮艇，云梦书生献赤诚①。桂子高坡挥汗雨，昙华幽径背经文。又文又武红专路，只为传薪铸皓魂。”那昙花开放也真像我们在昙华林读书的时光转瞬即逝，确实遗憾多多。但抹不掉的还是对美好时日永久的留恋。
注：①1960年暑假，我被选入湖北省高校水上运动队，学划皮艇，准备参加全国高校运动会，后因国家经济形势欠佳，取消了。1960年初，我们年级同学提前结束寒假，去修汉丹铁路，地址在云梦县。
（张芳彦，1959年入中文系。曾任咸宁学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