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文是下午一点多赶回陆家村的。
冬日的村子显得萧索了许多,绕村的河干涸了,河旁的树木也都已光秃秃的,有着另一番模样。路过村里小学时,陆家文停了一会。小学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校园里的土壤松散着,散发着早春的气息,一旁的秋千还静静地躺在那儿。
家文走到秋千旁,在上面坐下,惟恐绳子被自己压断,试了几次之后,发现绳子还能承受得了自己的重量,才放心地笑了,轻轻摆动起来。
当身体迎着微微寒风,在蓝天与冬日特有的松散的土壤之间摇摆着,童年的记忆不经意间爬上心头。
那年的夏天,9岁的自己和7岁的晓妹回到陆家村的祖母这来。离开镇上的家,家文自由了许多。每天一醒来,他便绕着村子,跟同样大的小孩子们到处乱跑。村里的小学,是家文去的最为频繁的地方,因为那有很多小伙伴。
秋千旁,穿着短裤的家文让身边的晓妹坐上去。晓妹穿着母亲新为她买的上面印着粉红小花的裙子,头发被束在后面。虽然此时晓妹的父亲还活着,可母亲喜欢这个丫头,早已把她当作自己亲生女儿般对待。
天有点热,晓妹的额上已经生出粒粒汗珠来。
家文用小小的手掌轻轻拭去那些汗珠。
“哥,我们回去吧,奶奶看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再玩一会嘛,奶奶还不该回来呢。”
家文说着轻轻推动起秋千,晓妹在秋千上飘舞起来。
天下起雨来,家文拉着晓妹躲到一间教室的走廊上避雨。雨愈下愈大,树叶顷刻间耷拉下来。屋檐的滴水溅到走廊上,零星的雨水溅到两个孩子的鞋子上。
家文赶忙把自己的鞋子脱掉,换到晓妹脚上。
“哥,不要啦,不要啦,”晓妹说道。
“穿上,奶奶看到你的鞋子湿了,告诉妈,妈会骂我的。”
夏天的雨最为寻常,来的急,也走的快,雨停了。顷刻间的工夫,雨下过的地方,已经泥泞得容不下干净的鞋子了。太阳不一会也出来了。
家文忘记刚刚为晓妹换鞋子时,手上粘上了泥巴,擦鼻涕时,把脸抹得一脸泥巴样儿。
看到这些,晓妹“嘿嘿”地笑了。
“晓妹,你笑什么?”家文一脸迷惑。
“哥脸上-------”晓妹没说完,又笑了。
家文察觉到什么,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手,也“嘿嘿”地笑了。
“晓妹,咱们回家吧?”
“嗯,哥,可外面-------”
家文知道晓妹说什么,蹲下,示意让自己背她。晓妹摇摇头,先是不肯,但是执拗不过家文,只好让他背。
原本也不怎么强壮的家文,毕竟才9岁多,光着脚丫,一拐一拐的往奶奶家赶。到家时,家文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晓妹,还记得哥那时背你的样子吗?你从小就总能那么轻易察觉哥的失落,然后贴心地安慰哥。可是,哥一想到的五叔的死,就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不能原谅哥。晓妹,哥不想,哥真的不想五叔死的,真的--------陆家文定了定神,没再想下去。
到了家里,刚好父亲在家。听父亲说,母亲两天前就已经进城,照看晓妹参加今年的春季高考去了。春季高考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母亲亲自去照顾,可见母亲对晓妹的疼爱有多深。
家文稍息片刻,便起身赶往北原城去了。
元月十五号的下午三点,陆家文已等候在北原城一中门口的梧桐树下。
这样寒冷的冬天,赶上太阳高挂的天气,天也就不显得那么冷了。身边坐着一些父母模样的人,他们大概也是等考场里正无声战斗的孩子的吧。与秋季高考相比,春季高考冷清了许多,这个也许就是让春季高考明年就结束了的原因吧。陆家文还记得秋季高考结束,自己从考场走出的那一刻,校门口是水泄不通的陪考人群,人群里多半是正含着期待眼神的父母们。那时,爸妈因为事忙,没能来,可晓妹每场都坚持等候在考场外面。自己几次嘱咐她不要来,要她回家像其他放假的同学一样,好好痛快地玩上几天,可执拗的晓妹总是微微一笑,不应声,之后照样等候在考场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