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陆家文便发觉古叔(家文已经改称古老板为古叔)做生意太没头脑,每天卖馄饨去的地方和时间都是些冷清的。于是,他建议古叔把地点改到离院子三里之外的市二中门口,时间也改在学生放学和进校时。
果然,古叔的馄饨生意异常地火了起来,这让古家夫妇一连几天都在别人面前夸陆家文聪明,脑瓜子好使。
古叔的女儿叫古辰晴,在北原城二中读初二。
每天回来之后,她就扎在里屋看书,或者做题。暑假开学就要升初三了,所以学习特别的紧张。古辰晴,看上去一点不比楚茵茵逊色,只是一副冷面孔,让人不免总要客客气气地对她。陆家文知道,从自己呆在古家那一刻起,古辰晴就有点看不起他,整天喊他做这个,让他拿那个的,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在这样一个14岁的女孩眼里,陆家文和乡下大多数人一样,不争气逃学,直至后来都早早地离开学校,然后到社会这个复杂的群体里去奔钱,奔日子,结束他们的宝贵的学习机会。而且这个长的这么帅的陆家文,肯定只会在学校谈女生。
一个周末,古辰晴趴在里屋的桌子上写作业,看着一道数学题老半天,划破了几张草稿纸,还是没能看出个究竟来。一气之下,她拿起书本,便扔到了门外,然后埋头趴在桌子上不作声。
古家夫妇原本还有一个儿子的,可儿子早年便夭折了,剩下古辰晴一棵独苗,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围着她转,但凡有哪件事情让她皱一皱眉头,古家夫妇便立即改正,直到女儿满意为止。所以,古辰晴发脾气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尽管有些时候,根本没有发脾气的必要,就像今天的事情,本来就和别人毫无瓜噶。
“辰晴,怎么啦?”陆家文看到古辰晴扔书,就上前问道。
“辰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这样叫的吗?以后别再叫我辰晴,叫我古辰晴,陆-----家-----文,你听清楚了没有?”古辰晴一字一顿地强调着不让陆家文那样称呼她。
“哦,古辰晴,那----那你怎么啦?”陆家文仍然很温和地说。
“陆家文,你忙你的吧,别管我,”古辰晴的语气依旧那样霸道。
“不就是一题数学题吗?我就能做出来,你还能做不出来?多看几遍不就行了,有必要发脾气吗?”陆家文小声说着转身要离开。
原本说这话,也是想杀一杀古辰晴的口气,至于那道题,他压根就没看到,也就更谈不上会与不会了。
听到陆家文的话,古辰晴突然起身,脸色阴沉着,又噘着嘴巴快步走到陆家文面前,伸手夺过被他捡起的书,回到桌子旁边,“啪”重重地把书摔在桌子上,接着两眼直直地瞪着陆家文。
“别只会逞能,有本事就做出来让我看看。”
哼,臭小子,就只知道你只会逞嘴上功夫,这回就看你好戏,反正是你逼我的,古辰晴心想。
哎,这个丫,还得寸进尺了,不过这回如果真的做不出来的话,就真的要被她嘲笑了。自己也真是,干吗说那种话呢,想想也是话赶话,把自己赶进一个死胡同的,没办法,只有试一试了。
刚坐下一看题,陆家文就乐了,原来他曾经和茵茵共同研究过这一题,自己和茵茵看了近半个小时,才做出来。
于是,陆家文三下五除二便把那道题给解决了 。站在一旁的古辰晴顿时傻了,他不是学校是小混混吗,他又怎么能轻易做出这么难的数学题呢,这可是数学老师留下的附加题啊。
“陆-----陆家文,你不是逃学逃出学校的吗?你不是没有读过多少书吗?”古辰晴一脸迷惑,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张狂,眼里满是惊讶。
“谁说我是逃出学校的,我都初三毕业了。”
之后,陆家文在古辰晴再三追问下,才跟她说起自己在楚家的日子,以及后来的事情。
每天一大早,陆家文仍然早早起来,和古叔一同出去卖馄饨。不同的是,现在古辰晴也喜欢跟在车子后面,一块去学校。这一点,让古爸爸非常的不解,起初自己要和家文去她的学校门口卖馄饨时,她还坚决反对。后来真的去那卖了,她开始躲着自己和家文。而现在这个孩子却像被绑在车子上一样,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晚上,古辰晴十点就下了自习,可她却一反常态地硬是赖在父亲身边不回去,和家文争着照顾顾客,好像完全没了先前的顾及,也不怕别人知道她老爸是卖馄饨的了。
十一点多的时候,学校的门口已只能看见几个稀散的人了。
古爸爸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对身边的家文和女儿说,收拾收拾,咱们回去。他已习惯夜里收摊时,这样叼上一根烟。
烟是从院子外面的小商店里买的。每次去那个商店的时候,商店老板总是连问都不问他一下,就拿出这种廉价烟等着他付钱,然后就转过身去继续看他的电视。妈的,好像老子就只能买起这种烟似的,他总是很气这个老板,很不得当场质问那个老板,我买不起怎么的,你***狗眼看人低。可他没这样说过一次,因为自己就是买不起这种烟。即便买了,吸了,回去肯定又要被那个臭婆娘骂,再想到女儿读书要花很多钱,他也不敢再去吸更好的烟了。
于他,吸上这支烟,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因为从把烟叼在嘴里起,就意味着他一天的行程已经结束,可以暂时告别买馄饨的顾客了,可以短暂地告别卖了三年却仍然要赶时间去卖馄饨的时刻了,可以短暂地歇下了。这些年,他已经恨透了这种生活方式,可和大多数住在贫民窟里的人一样,他仍然要继续这样困顿地生活下去。在这种困顿的生活里,他的心里除了整天想着挣点女儿读书的钱,已早已看不到其他。
陆家文和古辰晴在前面推着车子,有说有笑的,他在后面继续吸着叼在嘴里的廉价烟。抬头仰望,夜幕已缀满明亮的星星,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星星也显得那么的耐看。
没课的时间, 古辰晴常常拽着陆家文,向他问一些老师们说做那些简直是浪费时间的题目。
对此,古辰晴爸爸总是说:“去,写你的作业去,别在这瞎搀和。”
“爸啊,我不会,才来找家文的吗!”古辰晴总任性地说道。
陆家文看看古爸爸,古爸爸的眼睛转了转,示意家文随她去。
陆家文趴在桌子上做题时,古辰晴就坐在他对面,两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他。陆家文在聚精会神地做题,而此时的古辰晴却在心里祈祷着这道题再难些,再难些,这样以来她就可以毫无嫌疑地多看几眼面前这个有着传奇经历的男孩。
可是,她的祈祷多数会落空,因为那些在她看来很难的题,到了家文手里,家文总能轻易地被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