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陆家文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天夜幕初上的时候,自己背着已经睡着了的楚茵茵,穿过三条马路之后,才找到回家的公交车。
回到家里,把她放下,抬头却看见客厅里的陌生人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少古努力地在记忆里找寻这个似曾熟悉的面孔,拿刀的坏人,那之前是什么。对了,那之前是在山上的树林里,两个拿刀的家伙看着自己没有了活的机会,便在准备杀死自己之前,告诉自己,是一直尊敬和喜欢的五叔串谋镇上的恶毒富人,来陷害自己的。五叔,这个就是五叔吗?这个是他吗?几个月前,少古已经断断续续地开始想起来一些记忆的片断了,赵友义的出现恰好帮助他把这些模糊的记忆都连在一块了。
此时,楚少古的眼神里已闪现出愤怒的光芒,嘴巴依旧没有起合,而是一反待客热情的常态,仍旧那般看着这个陌生人。
“阿古,叫舅舅,”楚延德对自己儿子说。
“家------家文少爷,你真的是家文少爷吗?”赵友义说着便上前,“扑通”一声给少古跪下了。
这一跪把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楚茵茵先前被母亲推了几下,仍然不肯睁开睡意正浓的眼睛,也被这一幕吓着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舅舅怎么给少古跪下了,少古眼里怎么有着愤怒的眼神,楚茵茵一脸迷惑。
这孩子怎么成了“家文少爷”,难道他就是哥已经找寻三年的富家子弟?那么少古的失忆不就是哥造成的吗?那么哥不就是少古的仇人了吗?楚茵茵的妈妈表情十分的复杂。身旁的老公似乎也从眼前的一幕想起了什么来,面孔十分的严肃。
“家文少爷,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骂我吧,打我吧------”在场的人已经分不清楚,他是哭着,还是说着,但是可以听清的是,他在不停地求面前的孩子打他骂他。
“五叔,五叔对吧?打你?打你?打你又能-------”少古愤怒的吼叫着,眼睛里早已溢满泪水。
在心里,少古已经不知道想过多少回有一天该怎样面对这个人了,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可今天却就要他面对了。现在,他仍然不知道怎样处理,上前打他一顿,可这个人终归是长辈,还曾经那么地疼爱自己,自己是下不了手的;可想着几乎家破人亡的祸事,都是由他造成的,愤怒的情绪即刻升上心头。
“打我吧,少爷,打我吧,少爷-------”赵友义依旧那般地哭着。
“打你?”这个平素里温顺的孩子又发出一声嚎叫,“打你------可以解决问题吗?”
少古说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努力地让泪水回去,可还是很快地流了回来。
“您就打我吧,三年了,我做梦都想让您打我一顿,您就打吧,骂吧------”
“打你,打你又能改变什么呢?因为你,我家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少古说完,愤怒地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将门反锁了上。赵友义哭着紧跟去,可还是被挡在了门外,他又”扑通“一声跪在少古的门外。
“少爷,您就出来,打我,骂我吧,少爷------”
那扇紧紧地关着,里面没有一点声响。
客厅里的人依旧保持先前的姿势。楚延德已经听清楚了,从儿子的话中,他也猜到几个月前,儿子已经在开始恢复着记忆了。这之前的一幕,是他三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儿子愤怒的一面。不过,儿子见到跟自有着这样深仇大恨的人,能忍着而没有上前打他,已经说明这个孩子心地是多么宽厚了。
终于,楚茵茵的妈妈看不住了,上前要他等少古冷静了再说,并拉哥哥起来。可是,这个倔强的男人非要跪着来赎罪,不肯起来。也许,在他心里,与内心的罪恶感相比,跪着赎罪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三年来,沉重的罪恶感已经把这个男人压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黑瘦的面孔,呆滞的眼神,正告诉着别人他生不如死。
房间里的少古,此时仍然非常地愤怒,想着自己的家,想着自己流落街头的日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刻上前删门外那个人几个耳光,然后痛打他一顿。可是,一想到那些记忆里的灯光下,自己常常和晓妹睡在他的身边,还有他那份依稀可辨的熟悉的体温时,他的心就软了下来。
爸,妈,我该怎么办呢?站着黑黑的房间里,楚少古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远方的那场祸事之后生死未卜的父母。
第二天早上,赵友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和去了哪儿,但是他留下了一个字条:
家文少爷:
五叔知道,就是让我挨千刀万剐,也难赎罪。我已经给夫人打了电话,告诉她您还好好地活着,我走了。
赵友义
×年×月×日
晚上,市几家电台、电视台都报道了一条震惊全市的大新闻:记者××报道:今天下午五点,在火车站附近发生一起卧轨自杀事件,死亡男子三十五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