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新说有些人的痛苦是自找的,所以叫做“自讨苦吃”。悟能说,虽然如此,但说到底人难以摆脱痛苦。看看这些人本来可以没有痛苦,为什么又去自讨苦吃呢?就是因为“五阴盛”,人内心各种杂念、欲望纠缠,不安分守己,就生出这前面七种苦来。阿新说既然不安分守己做人,就去做畜牲算了。悟道说,那不是由你自己选择的,况且做畜生更痛苦呢。阿新想,畜牲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可以交媾,懂什么痛苦?就说做畜牲有什么痛苦的!悟道说,这样下去,我得没完没了地和你说,你自己去找师傅问吧。
阿新想我难道非得求你们不成,师傅既然叫我们要多思,我就自己多思思吧。于是阿新就自己开动脑筋想。这畜牲要说有痛苦,倒也真是有的。乡下人耕地少不了牛和马,做牛做马肯定很辛苦,否则怎么有“做牛做马”这样的话来形容一个人的劳苦呢?此外,畜牲露宿野外,冬受风雪夏受日晒,也够痛苦的。而且这畜牲还要大欺小,强凌弱。阿新小时候下过斗兽棋,狮子吃老虎,老虎吃豹,豹吃狼,狼吃羊……,一物克一物。最可怜有些畜牲无论如何难逃被人宰杀的命运。鸡鸭不要说了,就是猪羊也一样。他想起老丈人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的模样,就不寒而栗,怪不得那些猪一见老丈人就悲惨地嚎叫。看来畜牲真是痛苦。不过,他想起悟能说,前世做坏事就有可能转生为畜牲,那王大兴、钱通赤、钱贵这些坏蛋就让他们变畜牲去!谁可怜他们?最好让他们都转生为猪,落到我老丈人手里,哈哈,那时看你们有好下场!阿新想到这儿,心里似乎舒坦一点了。
没想到,说到畜牲,畜牲真的就来了。一天阿新在神殿当值,一位贵妇人模样的香客牵着一条狗进来。阿新在道观被狗咬过,对它有些恨恨,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里骂道:畜牲!你肯定前世作恶多端,活该变成一条狗!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宰了吃了呢!却见那贵妇人揉揉狗的背脊说道:
“心肝,乖,跟妈咪一起给菩萨跪下,求他保佑你明天表演能获大奖。”
说着按住狗的背脊让它卧下,自己也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不料狗不耐烦,“汪汪汪”地吠叫起来。吓得其他香客倒退几步,有的转身逃出神殿去。阿新不得已上前对贵妇人说:
“这位施主,能否行个好,管住它一下。不要惊吓其他施主。”
“怎么啦?”贵妇人柳眉倒竖道,“没听见过狗叫吗?真是大惊小怪的。我家的心肝叫得还特别的好听,都说它是男高音的嗓子,明天要登台表演呢。你们不出钱白听了,还不满意?”
狗似乎懂人话,它见主人包庇它,就叫得更欢了。神殿里的香客逃得精光,阿新本来也想逃,不过他怕被师傅知道要责怪他,就奔到伙房间去拿了一点剩菜来放到狗的面前,想哄它别叫唤。哪知贵妇人一见大怒,一脚把这剩菜踢翻,厉声道:
“你当我家心肝是叫花子啊?告诉你,它的饭菜在家里有专职厨师烹调,你们这些穷酸出家人吃剩的东西,喂野狗也不吃的,竟然来喂我的心肝。你居心何在?”
阿新没想到一只畜牲竟然被呵护得如此道地,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什么做畜生痛苦,这畜牲比人还快活呢!他想,好,你敬酒不吃就吃罚酒吧。他转身再跑到伙房间,想寻找老鼠药。他想再做一次在道观时做过的“坏事”,没办法,这畜牲欺人太甚!阿新在伙房里来回寻找,就是找不见老鼠药。厨师见他鬼鬼祟祟,就问他找什么。阿新支支吾吾说丢了把钥匙,就跑出伙房去了。他转念一想,这贵妇人如此护着她的狗,我就是找到老鼠药,也没法让它吃下去。还是去找悟道来,让他来处理这棘手的事,不要整天只会对我讲大道理。
悟道被阿新拖到神殿。这时那条狗倒是不叫了,不过它一跃而上,跳到放供品的桌上。桌上有香客们供奉的水果、点心,它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贵妇人也不呵斥,只作袖手旁观状。悟道一见,急忙上前朝她双手一拱道:
“女施主请多多包涵,这是供神的供品,万万不能亵渎。”
“供品又怎么啦?”贵妇人一脸不屑的样子说,“我家心肝肯赏光尝一点,也是你们这庙宇的荣幸,菩萨就少吃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买单就是了。”
说着从身上背着的一只精致的香奈儿挎包中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朝供桌上一甩。
“够了吗?”她斜眼望着悟道问。
“多谢,多谢,”悟道仍唯唯诺诺,不敢发作,“施主一片诚心,不在多少。不过还是请你看管好你的宝贝。”
“放心,我的宝贝很听话,比我儿子还要听我话,”贵妇人不以为然地说,“我儿子还要不时跟我闹,我这宝贝真比人还听话。”
阿新这时按奈不住来道:
“再听话也是畜牲,怎么可以和人比呢?”
谁知这话触动了贵妇人的心境,她悲愤交加地说:
“怎么不可以和人比?我老公说他是人,还不如说他是鬼,经常深更半夜才归,不知跟哪个狐狸精在鬼混。只有我家心肝陪着我,给我安慰,你说它怎么不能跟人比?!”
阿新被她这么一说,倒不知再说什么好。原来你老公在外包二奶、三奶,你倒也挺可怜的。要指责她也不好意思再指责,要安慰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正在这时,“心肝”忽然不再“赏光”品尝供品了,只见它叉开两条后腿,全身一动不动,阿新是乡巴佬,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嚷道:
“快让它下来!”
但为时已晚,只见“心肝”胯间排出一条又一条的粪便来,撒落在供桌上。悟道大惊失色,嘴里喃喃道:
“这……这……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贵妇人却不慌不忙地上前拍拍“心肝”的背脊,待它“方便”完毕,牵它下来,扬长而去,嘴里丢下一句话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它是畜牲,又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