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天成心里就轻松多了,他享受着水的抚摸,水汽的蒸腾,感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泡大了,舒展了,说不清的舒坦。忽然就想起了月桂,月桂要也能来泡一泡多好呢,想着,就觉得身体膨胀起来,那玩意居然揭竿而起了。天成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呢?人真是不能太娇惯自己了,太娇惯了,就会生出一些非分之想。瞅瞅四周,好像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本来,他是要出去了,可有这么多人盯着,他就不敢往起站了。二旺却水淋淋地过来了,让他也去敲敲,那玩意钟摆似的在他眼前晃。
去去,我不敲,泡着舒服。天成摆了摆手。
你总不能泡着不出来吧?
你老站我眼前干啥?一边去。
老哥你咋啦,脸红脖子粗的?二旺忽然进了池子,贴着他坐下来。
去去去,一边去。
原来是这个呀,我就知道你想嫂子了。二旺忽然笑了起来。
天成脸又涨红了,他后悔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结果在二旺面前出了丑。他可是二旺的老哥呀,平日里,不管怎么想女人,他都不敢让二旺知晓。出来久了,谁能不想女人呢,跑马的事也常有,但是,他觉得想归想,让别人知道就不好了。工友们饥渴了,常常过嘴瘾,说街上某个女人条有多好,奶子有多大,屁股有多圆等等。有的干脆跑出去打野食。他从不跟着他们瞎说,更不敢出去找女人。他的生活好像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多赚钱。
老哥,你要实在憋不住了,到楼上去休息一下吧。二旺压低声音说。
去楼上?
对,楼上有小姐呀。二旺坏坏一笑。
去去去。
身体的形势终于缓和下来了,天成出了浴池,到喷头下冲洗起来。二旺又跟了过来,大哥你也去敲敲吧,我出钱。天成摇了摇头,有啥好敲的。
其实他还真想去敲一敲,又怕把自己搞得太舒服了,会生出一些别的想法。他不能让自己再出丑了。
冲洗过后,他们出了幸福浴园。
他们走在幸福路上。
时间还早呢,大哥,你说咋打发?要不我们去看场电影吧。二旺又变得无精打采了。
还是回工棚吧,你真是混得心野了。
你说我心野,其实你比我更野,要不,你能泡在池子里不出来?
又来了,去去去。天成狠狠瞪了他一眼。
前边有个卖雪糕的,二旺掏出几块钱买了两根,一根自己留着,一根给了他。他怔了怔,忽然想起二旺胃不好,平时是不吃雪糕的。就说,你又想犯病吗?二旺抹了抹嘴角上的奶油,说,我心里好烦,我就想吃根雪糕。天成摇了摇头。二旺忽然又说,老哥,你今天咋想起要请我洗澡?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怜?天成一怔,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要我请,我能不请吗?咋我不请不对,请了也不对。二旺说,老哥你真的别可怜我,我看不得别人这样,别人一这样我就想哭。天成看了看,二旺眼里真的有了泪水。
你咋成了个娘儿们了,少这样。天成不想看他这样子,抢先走了几步。
走了一段路,二旺追上来了。
大哥,咱真就这么回去?回去也没事干啊。二旺说。
不回去你又想干啥?
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二旺的样子显得很神秘。
啥地方?天成停了下来。
二旺指着路边的一条巷子说,看到了吗,这条巷就是烟花巷。天成一瞪眼,烟花巷咋了?二旺笑了笑,就是三牛他们去过的地方。天成说,三牛他们去过又咋了?二旺伸手堵他的嘴,老哥你咋声音越来越高了,悄点声不好?三牛说这地方女人又好又便宜。天成偏抬高了嗓门,你少给我提三牛,三牛不是个东西,一有钱就想找女人。二旺几乎在乞求了,老哥你小点声好不好,你不去我去。天成说,你也不准去,我得替秀巧管着你。
二旺忽然说,秀巧算个啥东西?她凭啥管我?
她是你媳妇呀。
二旺冷冷一笑,我今天偏要去。
好好好,我不管你。天成丢下二旺,一个人往前走。
走了几步,没见二旺跟上来,天成心里就往下一沉,知道这家伙真的打定主意要干坏事了。就扭过头来,二旺早往巷子深处去了。天成气坏了,这家伙,还真的去了,这事要让秀巧知道了,还不得埋怨他?说他这个当老哥的没尽到责任?可一想到秀巧的肚子,天成又没气了,觉得二旺可怜,太可怜了。那就让他去吧,谁让秀巧也守不住呢。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简单,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天成就掉转身,也往巷子里走。
这一片都是没有改造过的平房院。巷子里又有巷子,枝枝杈杈,七拐八弯的。听三牛说,这里好几个院子都住着那种女人。天成不知道二旺拐进了哪条巷子,只能四处乱闯了。走着,他忽然看到了二旺,二旺嘿嘿一笑,你咋又跟来了?正好,我也不敢进去,你来了我就有胆了。天成说,你还真要去啊?回吧,回去歇歇我们去车站。二旺说,回去干啥?我请客,一起去玩一回。
你咋这么犯浑啊。天成火了。
我就想,你管得着吗?二旺也瞪起了眼睛。
天成又要说什么,一扭头,看到巷子口来了辆警车,吱地刹住了。二旺也看到了,忙不迭地说,老哥,快跑。天成腿有点哆嗦,但还是跟着二旺跑起来。两个人没命地往巷子深处跑。二旺忽又指了指那边,不能往一起跑,你进那条巷子。天成就往那条巷子跑。跑了半天,听得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天成也不敢回头,巷子拐到哪里,他就跑到哪里,可身后的人却追得紧,怎么也摆脱不了。天成气喘吁吁的,渐渐跑不动了,心里说,又没干坏事,这么瞎跑干啥?就停了下来,他停下来那个人也停下了,他扭过头一看,追他的竟是二旺。天成一瞪眼,你不是说不能往一条巷子挤吗,咋又跟来了?
我给吓昏头了,转了向。二旺喘着粗气说。
你不是要找女人吗?去吧,我不拦你。
老哥,你借我一个胆,我就去。
原来你也没胆呀,没胆就跟我回。
先别回,我们找个地方喝点酒,压压惊。
你总是有理。天成叹了口气,跟着他进了路边一个小酒馆。
两个人要了几个小菜,又要了一瓶白酒,就喝开了。天成说,咱事先说好了,就这一瓶啊。二旺说,好,谁再要谁他妈是孙子。但没喝几杯,天成发现二旺就醉了,舌头大了,言语也乱了。二旺说,老哥我问你,我们为啥要出来呢?我们这样到底为了个啥。天成说,为了我们的老婆孩子呀。二旺冷冷一笑,可是我们这样值得吗?我们在这里死受,她们却不守规矩,你说这值得吗?
你这说的什么呀,秀巧怀的不是你的娃吗?天成摇了摇头。
不是,她怀的是别人的种。
你醉了,你媳妇多好呀,咋能怀上别人的娃呢?
老哥,我没醉,你当我不知道吗?她的肚子是让别人搞大的,我他妈戴了顶绿帽子呀。
你胡说什么呀,你醉了。
我没醉,老哥,我没醉,你说我回去咋见人?我真不知该咋办,她那么大肚子了,流是肯定没法流了,假装是我的吧,别人肯定不会信。我也不信,我他妈自己先不信,你说我该咋办?二旺忽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兄弟,你醉了,这娃就是你的。你不是回去过一次吗?咋就忘了,你好浑啊。
真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了,等秀巧生了,我给起名。
真是我的那就庆祝一下,来,老哥,咱俩干一杯。
天成一仰脖干了,把涌出眼里的泪水也干了。
二旺忽然捂着嘴跑出去了。天成也跟着跑了出去,看着他蹲在外面好一阵吐。等他吐过了,天成结了钱,扶着二旺往回返。
老哥,你真是我的好老哥。二旺一摇一晃地。
天成努力站稳身子。
进了工棚,天成给二旺倒了杯水,逼着他喝下去。又扶他躺下,让他睡一会儿。二旺说,不睡了老哥,睡着误了火车咋办。天成冲他笑笑,没事,有我守着呢,误不了的。二旺抓着他的手,孩子似的望着他,显得那么软弱无助。天成说,听我的,闭上眼,多少睡一会儿吧。二旺就闭上了眼睛。天成守在二旺身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坐上了火车,过一会儿就能坐在家里的炕头上了。他好像听到了月桂的呼唤,回来吧天成,我等着你呢。
大哥,我们真的要回去?不知什么时候,二旺坐了起来。
回啊,咋能不回呢?你没事了吧?天成又冲他笑笑。
没事了,走吧。对了老哥,回去你要对月桂嫂好点,不管她有啥事,你都得对她好。二旺忽然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这话啥意思?天成怔住了。
没啥意思,我也就是给你提个醒,我们出来了,她们守在村里也不容易呀。月桂嫂就是有个啥变化,你也不要发脾气。二旺边嘟哝边下了床。
二旺的声音蚊子般微弱,天成听了却觉得炸雷似的响。但他却装得没事人似的,腾腾腾出了工棚。出来后,又不知往哪里走,看了那边的墙角一眼,走过去装着要撒尿,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没有一滴尿,眼泪却淌了一脸。墙头斜刺过来的日影,刀刃一般,把他两半身体照得黑白分明。
脚边奇怪地孤零零地开着一朵嫩黄的菊花,他家院子的墙根下,就有好多这样的花,那是月桂种的,她喜欢这花。他蹲下身子,定定地瞅着,伸出手摸了摸叶片,又怕烫似的缩了回来。
老哥,你磨蹭啥呢,尿泡尿得半天?二旺喊他。
天成赶紧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
老哥你没事吧,你脸咋这么难看?二旺担忧地看着他。
二旺,我忘了给北大买书了,他跟我要套英语书,你说我咋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呢。天成拍拍额头说。
你是说你不回去了?
你先回,到了车站给我把票退了,我买了书过两天就回去。天成说着推了二旺一把,好像这一推就把他推上了火车,推回了甘家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