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脚踏在高平这块黄土地上,黄克诚像久别故土的游子回到家乡,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饱含着深情厚谊,禁不住浮想联翩,顿觉心旷神怡。
早在抗日战争初期,他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政委时,率部参加平型关048战役后曾来高平休整驻防。战争年代,戎马倥偬,转战南北,与高平人民结下了鱼水深情。弹指一挥间,离开高平已有二十七载。黄克诚一九五九年被打成“彭黄张周”反党集团成员,从中央军委领导人“转业”为管水利工作的副省长,才有机会离开京都,“旧地重游”,来到太行老区,来到人民群众中。他,今天到河西,明天上悬南,早上去看架设高压线的进度,中午检查打井情况,经常是这里吃饭,那里落脚,出县城到各公社以及大小村庄,一转就是半月二十天,一走就是十几个公社。
平时,与黄克诚同行的人,谁也看不出他对因罢官贬职有丝毫情绪。他总是见景生情,谈笑风生。下乡入户,检查稻田,察看水源,访问群众,他手提拐杖,稳健疾行。随同的几个人,比起他的年龄来还差一半,但想紧跟不舍地追上他走,还着实有点吃力。
黄副省长下乡,一般不到办公室听汇报,因为他明白,“汇报”里或多或少会掺杂使假的,有的“水份”还很大哩。每到一地,总是一竿子插到底,直接到家户或田间了解第一手资料。有时由于下雨或吃饭,干部们乘机汇报一下工作,他勉强听后,还要亲自去看看。今天他是为了解群众对县里推广壕播谷子的经验有何反映,专门来牛庄公社黑山底大队的。在地边上,他找到一位老农,亲切地递给老汉一支香烟,便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与老农攀谈起来。
“老人家,这种田你是行家里手啦,壕播谷子这办法好还是不好?”
老农说:“好哇,那一定是好啊。”
“有么子好处?你说具体点啊。”
“这……这好处……我也说不来。反正上级要壕播,咱就壕播,那肯定是好啦……”
“哟?听你这口气,莫不是有么子不好说的?老人家,你莫打埋伏哟。”
“说实在话,这壕播谷子在咱这里使不上,凭咱这土性和雨水,不用说增产啦,说不定还要减产哩。”
“那你为么子还要搞壕播?”
“不搞不行啊!公社天天催,说是要检查,要参观,还要开现场会哩。”
黄副省长听了,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又接连问了几位闻讯赶来的老农,大家都说,不看本地实际情况,壕播谷子全是赶形势,摆花样子,搞不好将会弄巧成拙,丰收不了,倒会减产。
黄克诚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县农办主任和公社书记,见他们面有难色,无话可答。便指示县农办主任说:“回去就打电话,告诉王正明同志,凡是不适宜壕播谷子的地方不要强行布置,不要赶时髦,违心地执行上边的指示。”并且指示要把那个不切合实际的现场会取消。
接着他又问公社书记:“类似黑山底大队这种情况,你们公社还有多少大队?”
公社书记回答说:“可能有一半。”
“不要‘可能’。十个就是十个,八个就是八个。你是生产第一线的干部,不能搞什么‘可能’、‘大概’!回去亲自调查一下,把每个大队都跑一跑。凡是不适宜壕播的,不要播。能办到吗?”
公社书记答道:“能”。
黄克诚长吁了一口气,感慨地对在场的人说:“我们是共产党人呐!心里要时刻想着人民群众,我们离开老百姓能行吗?可不能光为应酬上级啊!”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提高嗓门,用手杖点着地说:“搞那套假的,不实在的东西,不实事求是的事情,算么子共产党!”
“不实事求是地办事情算么子共产党!”这句话,使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尤其是农业办公室主任,心窝像被黄克诚的拐杖捅了一下。他是第二次听到黄副省长说这句话了。在下乡前,黄克诚曾和他有一番对话:
“你是农办主任?”
“是。”
“我向你了解一下抗旱的情况。听说你向县委汇报,有个大队一天就打八眼井?”
“是的。”
“是哪个大队?咱们明天去看看。”
“噢……这个……八眼是有八眼,可能是……有几眼还……没打成,有的可能才……才掘了口。”
“这么说,你这八眼井是‘假大空’的啊!要不得的哟,要不得!同志,共产050党人要讲实事求是,不实事求是算么子共产党!”
在离开黑山底的路上,走在黄老身边的本地干部们,好长一段时间没人吭声,像是自己都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事后大家谈论起此事,无不感慨地说:“如果当领导的都像黄老那样,咱们下边就好办啦。”
三、“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小郭,今天中午别到灶上打饭,咱们几个在这儿打‘牙祭’。”
县委派来照顾黄老生活琐事的通讯员小郭,没听懂这句话,十分纳闷。黄克诚的警卫员特别机灵,他笑嘻嘻地给小郭解释:“‘打牙祭’是湖南土语,就是官话‘吃饭’,还带有‘改善生活’的意思!”
过去,凡黄副省长要打牙祭,总是由秘书从黄老的工资中取出几块钱交给警卫员,到街上买点猪肉和白萝卜。警卫员还兴致勃勃地告诉小郭,白萝卜炖肉是黄副省长最喜欢的。打这样的“牙祭”,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小郭不解地问:“和厨房说一声,吃饭时另外加一个白萝卜炖肉不就得啦,何必要花黄老的钱呢?”
警卫员说:“这事在别人当然是可以的,可黄副省长不行。他经常和我们说,‘公就是公,私就是私’,一点也不能含糊。刚才他和我俩说,今天中午算是他‘请客’,买东西要花他自己的钱,买回去他还要自己动手做,不让咱们麻烦炊事员。”
“是呀,这老汉也太认真了。刚住下的时候,总务处让我给他房间里放了一条毛巾、一块香皂,他说生活用品不能用公家的,非要我退回去不可。开头我是光答应,没有拿走。后来他当着我们王书记的面,非要让王书记给我下命令不可。我看他态度挺严肃的,当时也只好拿走了。虽说是这样,但并不觉得怕。只是工作和学习上要求我们很严,时间长了就都知道他的脾气了。”
肉和菜买好后,警卫员让小郭先把东西拿回去,自己要到邮电局去,说每次发下工资,黄副省长总要拿出一部分接济老同志和老部下。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司机、秘书和一般工作人员,有的家庭生活比较困难,黄副省长知道后,总要让我们把钱寄去。上次我家里来信,说我父亲身体不好,不知怎么就让黄副省长知道了,就让秘书给我家寄去五十元钱。这些钱你要是不收下,他就要生气。
“在这样的首长身边工作,也是咱们的福气呀!”
四、“中央要出事啦”
太行山区的初秋,还像夏季一样闷热。黄克诚住的房间里,这几天显得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活跃气氛。已往只要是黄老在家,总是和同志们说工作,谈学习,拉家常。客人来了,他必然是仔细地问生产情况,谈群众生活,有时,还会应同志们的要求,讲过去长征途中的故事,真是谈笑风生,融为一家。现在变了,就连在饭场上和大家拉闲话的场面也少了。黑夜,机关的同志们都已休息,只有黄克诚的房间亮着灯。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秘书和警卫员一次又一次催他休息,他好像根本没听着。最近,首长看文件时的神态,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常常是一份文件一遍又一遍地看,有时躺下又披上衣,爬起来翻阅文件。还有那个随身携带的小收音机,从前,除了文艺节目黄老几乎都听,时刻不离手,有时去厕所解手也要带上,好像生怕露掉一个字。墙脚下那个棋盘,是黄克诚饭后唯一的消遣玩具,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他和王正明同志“将军”了。
黄副省长这一段时间怎么了?往常从乡下回来,谈这里工作搞的扎实,说那里的生产不对头。虽然下乡串户劳累不堪,但神采奕奕,从无倦意。近几天吃饭、休息倒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只是没理发不修面,形容疲倦,寡言少语。秘书、警卫员和小郭他们注意到了,但找不到答案。
这天深夜,黄克诚伏案批阅文件,秘书、警卫员和小郭他们在里间看报纸闲谈,突然,“嘭”的一声,并听到:“岂有此理!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是黄副省长满怀激情的口音: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三个人赶忙走出里间,见黄克诚紧握着的拳头还抵在桌上,几份文件和报纸都被震散了,散落在地板上,茶杯和笔筒也躺倒桌上。他们把地上的文件报纸拾起来,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时,方发现玻璃板已被击成碎片。
黄克诚没有发觉他们,双眼盯着天花板,很久很久,长叹一声,自言自语:“不052得了哇,中央要出事啦!”
这时,黄克诚才发现秘书等人已站在他身边,随之,向他们歉意地一笑说:“几点了,都休息吧。”
少顷,黄克诚又向秘书说:“准备一下,明天回省城!”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开始,很多领导干部尚处于“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的状态。可是黄克诚同志,凭着他敏锐的政治洞察力,透过冠冕堂皇的言词,已意识到,中央要出野心家、阴谋家了。
黄克诚同志离开高平了。他的一言一行无不给高平人民留下良好的印象和永久的怀念。
此文与冯金堆合作
载《晋城市民间文学集成》
辛丑抗捐三英烈
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自古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说的真对。
就说咱高平吧,历史上出现过多少英雄豪杰哪!远的不讲,单说本世纪第一个年头,也就是1901年(光绪二十七年,农历是辛丑年),高平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抗捐斗争。这场斗争的首领就是咱高平土生土长的英雄。
一个是北庄举人郭士基。
一位是池院铁匠牛文炳。
还有城东秀才李东温。
这三位英雄,生为人杰,死为鬼雄,他们的事迹惊天动地,与世长存。
要说辛丑抗捐,还得先交代一下1900年高平的义和团运动。
那时候,外国传教士在高平。果则沟、庞村、宰李、龙渠等村都修起了洋教堂。荷兰神甫席开蒙就在果则沟长住。他们哪里是传教啊!他们把那些土豪劣绅,地痞流氓统统拉进教会,他们勾结县衙,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老百姓对这些洋鬼子恨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士可杀,不可辱。高平人岂能俯首帖耳,任洋人宰割!这时,旨在反对洋人,对抗教会的义和团相继成立。郭士基、牛文炳、李东温三位好汉都先后自告奋勇,参加了义和团。
054高平义和团总团长是唐胜,首领还有赵呜琴、李旷吾、郜忠和、贾黑汉等,他们都是英雄好汉。他们率领着千余名义和团弟兄,在六月十九日晚,袭击了果则沟教堂,席开蒙吓得屁滚尿流,由两名教徒掩护着逃走了。唐胜杀死了“二鬼子”
牛福星,并放火烧毁了教堂。随着连夜分几路,奔袭龙渠、庞村、宰李等地。郭士基、牛文炳、李东温三人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得异常英勇。义和团所到之处,焚教堂,诛神甫,杀洋奴……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是,清廷腐败,官吏昏庸。高平县知县于岱霖,反而调集武装来镇压义和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