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浑身发冷,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却始终睁不开眼。也许是真的没有力气睁眼,也许是不想睁开。
苏子墨的脸被火光照耀得分外明亮,深邃的眸子时刻注意着一旁的姬倾烟,她蜷缩在他身旁,身上盖着他的衣服,脸色已经好多了,伸手抹掉她唇边的血丝。眼神停留在她紧闭的双眼上,密长的睫毛有细微的颤动。
回想起掉下悬崖时她的眼神,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反而是嘴角的微笑,美若昙花,带着些许释然。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地笑。
无意识地低头,却看见她手腕上一道并不明显的伤口,那伤口一眼就能看出是被利器刮伤,而这个角度,这个位置,明显就是她自己做的,顿觉心中一痛。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苏子墨低下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姬倾烟,醒过来。”
太阳渐渐升起,晨曦撒进了山洞,一夜过去了,雪白的梨花被风吹落下枝头,晨露滴滴答答有节奏地击打着山石,耳边有清泉流淌的声音。
姬倾烟皱皱眉头,伸手遮住外来的光线,眯了眯眼,感觉到手心火辣辣地疼,抬起手一看,伤口已经被整齐地包扎好了,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姬倾烟轻叹口气,双手撑地想要坐起身。
“醒了?”苏子墨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别碰它。”
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别乱动。”
没有推开他,姬倾烟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身上藏青色的袍子,低声问道:“救我做什么?”讥讽地勾起唇角:“我死了,倾城山庄也将不复存在,不好么?”直直看向他:“为什么要救我?”
当时虽然浑身无力,但是意识还是清楚的,她知道她跌落之后,他紧跟着就跳下来了,那只大手揽着她的腰,贴着纱裙,她感受到了它的温度,还有他胸口跳动的心跳声。让她沉醉的是鼻尖淡淡的草药香味。
她隐约记得,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抓住横生的枝蔓作为缓冲,姬倾烟低头,眼角瞟到他还没有包扎的双手,血迹已经干了。
苏子墨低头对上她正巧抬起来的眼,良久,认真地说道:“没有谁是必须死的。”
阳光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照进山洞,投下斑斑点点零星的光影,像蝴蝶扑闪着盈盈翅膀,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姬倾烟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很久没有看到过的自己。
是因为他眼中的清澈还是此时自己的心无杂念,在他眼中,她看到自己瞳孔没有妖冶的紫色,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没有嗜血的冷笑。
而苏子墨眼中的姬倾烟,不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妖女,起码在他见到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轻易杀掉过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她,她看着初升的太阳,周身萦绕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站在山头,衣裙飘飘,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明明笑着,却从没到过心底。
第二次,是在毒刹谷,她的美让他惊艳,却莫名地感到心疼。如今想来,那日,她是去找绿萝衣解毒的吧。
她自信,她倔强,她冷漠,她让他心疼,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他本不想深究这种感觉,可是当她问他‘为什么救我’的时候,他心底最真实的答案,是不想,他不想她死。就这么简单。
感觉到他眼中的渗出的温柔,姬倾烟略显慌乱地移开了眼,不一会儿眸中就恢复了原本的清冷。
苏子墨见状,垂下眼帘,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将她靠在身后铺好的干草上,盖好他的衣裳:“我去找些吃的,你在这里别走开。”
姬倾烟还是走了,在苏子墨拿着草药和果子回来之前。
苏子墨捡起她叠好的锦袍,他知道就算追上去也没用,她若真的想躲,恐怕这世上没人能找到她。
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寒风飒飒,将所有痕迹一抹而过。
姬倾烟回到倾城山庄,已经是两天后,刚从马上下来,就看到莫枫急急地跑出来:“主子,夙夜来了,看上去…心情不好。”见她走路脚步虚浮,莫枫心里一惊:“主子,你受伤了?”
莫枫说得还是比较委婉的,实际上,夙夜岂止是心情不好,他是带着怒气而来,见姬倾烟没有回来,他还摔了茶盏。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莫枫第一次看到夙夜对主子发脾气。
挥挥手让莫枫下去,她现在没有力气和夙夜吵架:“等等,你让绿萝衣来一趟。”苏子墨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到现在都运不上气。
穿过纱幔缠绕的大堂,姬倾烟被夙夜拦在亭子里,他身上带着酒气,眼神显得有些浑浊,抓住她的肩头:“我说过的,叫你不要碰她!”
“你发什么疯。”姬倾烟深吸口气,稳住重心不让自己倒下去,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问道:“还想被骗第二次是么?你凭什么觉得她真的爱你?你…”
“闭嘴!”夙夜轻叹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烟,你不懂。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姬倾烟不想听这些,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夙夜脸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道:“你的刻骨铭心,不过是一个精致的谎言加上毫不留情的背叛!”推开夙夜,姬倾烟头也不回地离开。
莫雪将摔倒在地的夙夜扶起来,示意身后的丫头将他送到客房,匆匆跟上了姬倾烟的脚步,夙夜一定是急疯了,不然怎么会连主子受伤了都没有发现,这么看来,连她也觉得,那个冯若茹真的非除不可。
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夙夜和姬倾烟从来没有动过手,就连吵架都没有,如今姬倾烟那一巴掌,毫不留情,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夙夜在她心里的位置。
莫雪帮着姬倾烟换了受伤的手上的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石子之类的东西划开的,可看她脚步虚浮,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莫雪带着心疼问道:“主子,您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姬倾烟不想做任何解释:“下去,好好看着夙夜。”
“是。”莫雪正要下去,突然想到昨天收到的情报:“主子,绿柳山庄下个月将举行比武招亲,并且要选出剿灭三大邪教的首领。”
“我知道了。”姬倾烟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
既然要剿灭倾城山庄,那她说什么也要看看那些人有没有这个资格吧。
关于比武招亲,绿柳山庄已经被他们家大小姐闹疯了。
“我不要,娘!”柳霜霜撒娇地抱住柳夫人的手臂:“娘,你明明知道的!我只会嫁给安城哥哥一个人!”
“霜儿!”柳夫人轻叹口气:“不是娘不同意,你爹早就探过那裴安城的口风,他那,他那不是拒绝了么。”
柳霜霜从小就喜欢黏着裴安城,早在前两年,裴安城就说只是把霜霜看做妹妹,如今这旧事重提,裴安城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看看你这像个什么样子!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么!”柳长傲一进门就听见母女两的对话,气得大拍桌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柳霜霜甩开柳夫人的手,一跺脚,哭着跑回了房间。
作为绿柳山庄的主事人,柳长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儿子柳啸天他了解,他的能力不足以号令江湖,如今三大邪教势力不断扩大,铲除它们迫在眉睫,必须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统领所有正派人士。
最能信赖的,还是自家人。
柳霜霜既是江湖第一美人,又是绿柳山庄的二小姐,这背后的利益不言而喻,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这个机会。
“老爷,不好了!”丫头跌跌撞撞地跑到大厅:“小姐…小姐不愿意吃饭。”
绝食?这丫头,虽然心疼,但也不愿意这样惯着她,柳长傲正想说撤了她的饭菜,柳啸天立刻站起来:“没事没事,我去看看。”安抚着身旁的母亲,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柳啸天从小就宠着妹妹,见她这样也很不忍心,敲门道:“霜霜,是我,哥。”听里面没有反应,咳了一声:“咳,我进来了啊!”
柳霜霜和衣躺在床上,枕头已经湿了大半,弱小的身躯微微抽搐着。
“哎呀,我们霜霜这么聪明,现在怎么糊涂了呢!”放下手上的盘子,柳啸天走近她,坐到她床边:“你想啊,招亲就招亲嘛,谁规定了裴安城不能来比武?”
“他…会来么?”柳霜霜一听这话忽然来了精神,可是又有些不确定:“就算来了,他真的会愿意比武吗?”
柳啸天抹掉她的眼泪,安慰道:“傻丫头,他可是裴家堡的主人,想要光大裴家堡,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整个裴家堡着想吧。”顿了顿,见她好点了,继续道:“而且裴安城一向胸怀大志,他的心,大着呢。”
柳啸天这么一说,柳霜霜觉得特别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哥,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喝酒么,你帮我去问问好么?”
“好好好,只要我宝贝妹妹吃饭,什么都好说!”柳啸天领着她到饭桌前坐下,看着她动筷子,这才轻叹口气,心里想着怎么让那裴安城参加比武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