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人到过这里,漫地的花花草草,毒虫毒兽,这里和记忆中的孽障林,似乎又有了很大的差别,这为他们寻找匕首又增添了不少困难。
“这里还真的有不少宝贝啊!”绿萝衣边走边采,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今早特意准备的乾坤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然她有些害怕林子里的各种猛兽,但这些毒物对她的吸引力比恐惧更大。
夙夜和苏子墨看上去走得漫不经心,实际上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唰唰…唰唰…”一阵阵的唰唰声向他们逼近,在顿显寂静的林子里更显得阴森恐怖,四人都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在森林中,这声音太过常见。但这里是孽障林,几乎每一种生物都藏有剧毒…
四人背靠背围成了一个圈,夙夜警惕地看着四周,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随时准备着反击。
侧耳听着滑行声越来越接近,姬倾烟和绿萝衣相视一眼,心底默数三…二…一!两人手中的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散向四周。
“嘶嘶…嘶嘶…”
苏子墨的手中抓了些什么,往空中一撒,浓重的硫磺味刺激着来势汹汹的蛇群,蹙眉冲着三人唤了一声:“走!”
泛着绿光的蛇吐着红色的信子在地上穿梭,宽大的两腮彰示着它们的毒性和凶猛性。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听不到那刺耳的吐信声,四人都来不及说什么,甚至连呼吸都没有调匀,隐蔽在树上的野狐张开锋利的爪子向他们扑面而来,夙夜本能地挥剑而起,绿萝衣立刻拉住他的袖口,阻止道:“这是毒血狐,千万别动利器!”它们身上的血是带有剧毒的。
夙夜收剑回鞘,姬倾烟手中的水袖随之挥出,虽然抵挡住了不少威胁,但一波接着一波,数量超乎他们的想象,眼看着利爪到了夙夜和绿萝衣面前,绿萝衣躲在夙夜怀里,紧紧闭上了双眼,千钧一发之际,苏子墨手中的银针射出,在离夙夜不到一拳的距离阻止了它们。
被夙夜护在怀里的绿萝衣没有感到预想的任何痛楚,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地上的死狐,每一只的脑后都插了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意识到什么,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处险境却镇定自若的苏子墨,他还是人么,连狐狸的死穴也抓得准!
凭借着苏子墨的针无虚发,野狐们落荒而逃,姬倾烟原本内伤就没有痊愈,妄动真气之后喘得不行,绿萝衣扶着她靠在一旁休息了会儿,给她喂了颗培元丹。
“烟,还记得大致方向么?”夙夜是一个方向感极强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用说这里根本分辨不出方向,就算知道东西南北,他也无法确定该往哪里走。
姬倾烟摇摇头,从走进孽障林开始,心里就空空落落的,总觉得这里有无数双眼紧盯着她,浑身都不舒服。
那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了,苏子墨和夙夜在周围的枝干上刻下记号,以防再走回头路。
趁着他们在刻记号,绿萝衣研究着树干上附着的从未见过的植物,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肩,直觉地认为是姬倾烟在叫她,头也不回地道:“别吵,让我看仔细些。”
可肩上的手并没有移开,绿萝衣有些不耐烦,正想回过头去,被一个声音打断:“衣衣别动!”这声音……绿萝衣抬眸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看着面前的姬倾烟,余光看着远处正在刻着记号的两个男人,那么……身后是谁?
绿萝衣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静止了,姬倾烟面对着她,同时也面对着她身后长着利齿的怪物,放轻了声音:“千万不要回头。”她见过这种怪物,当年,在她和暗卫们刚进孽障林之时,是它,一连咬断了三个人的颈动脉。
它可以四肢着地,也可以直立行走,长得类似于黑熊,却有着两根直达下颚的利齿,它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的身后,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拍拍你的肩,只要一回头,利齿会毫不犹豫地刺入你的脖颈,在刹那间断了气息。
夙夜和苏子墨见到远处的这一幕,相视一眼,心里有些自责自己的大意,此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时间仿佛在这时静止了,以他们现在的距离,远水救不了近火。
姬倾烟袖子底下的手抓住两把飞刀,所有人心里都系上了一根弦,紧紧地绷住了,
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是一刀毙命,绿萝衣就会首先没命,而此时的角度,除了露出一个头,这怪物几乎就把绿萝衣当成了他的盾牌。
姬倾烟平复不安分的心脏跳动,十指微紧,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支飞刀直直射向绿萝衣,此时考验的不仅仅是姬倾烟,更是两人之间的信任,只要绿萝衣稍稍有所动作,一切都完了。
“吼!”怒吼响彻整个林子。
夙夜看准了时机,在怪物双眼被飞刀击中的一瞬,飞身扑到绿萝衣身上,带着她滚到一旁,苏子墨接过夙夜丢来的长剑,仅是一招割喉就结束了这场漫长却又迅猛的生死之争。
默契的配合让绿萝衣逃过一劫,后知后觉地一阵鼻酸,是真的吓到了。
“好了,没事,”姬倾烟轻轻捏了一下绿萝衣的手,对夙夜和苏子墨说:“无论干什么,四个人都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如果他们动作稍微晚了一点,她和衣衣都必死无疑。
灰暗的林子里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温度越来越低,估摸着是快入夜了,四人找到了个不算大的山洞,一路上绿萝衣都搜集毒素少又可以果腹的果子,可以用来垫垫肚子:“这林子里什么都有毒,能吃的真的不多。”
苏子墨在洞口撒了不少驱除蛇蚁鼠虫的药粉,夙夜抱剑站在绿萝衣身边,他在刚才绿萝衣差点遇险的一刻,是有点怨苏子墨的,明明他可以出手对付长孙天下,却一定要藏着掖着,让他们步入险境。
但冷静下来,想想,每个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苏子墨又是个注重诺言的人,况且,他接二连三救了他们,救了烟。
“想什么呢!”绿萝衣拉了拉夙夜的衣摆,示意他坐到她旁边,夙夜依旧一动不动,转头看向生起火堆的姬倾烟,也是傻傻地看着火堆发呆。
感觉到肩上重了重,低头看到身上多了件白色的衣袍,衣角上沾染了些棕色的泥土,呼吸之间还是熟悉的淡淡草药味,姬倾烟看了眼拨弄火堆的苏子墨,轻声道:“你本不用来的。”
苏子墨淡笑不语,陪着她来孽障林,不是一时冲动,他承认,这其中有着些内疚的因素,因为他的承诺,他们必须兜一个圈子去阻止长孙天下。但更多驱使他的,是一种遇上她之前从来没有有过的感觉,甜甜涩涩,说不清道不明。
“这个林子究竟有多大?”绿萝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该不会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吧?
姬倾烟没有回答,绿萝衣看向夙夜。
“还没有毒刹谷大。”夙夜回答到。
“什么?”这么小?绿萝衣望向洞外,满目的绿色,这里虽然小,但却很容易迷路,突然想起来:“三天…不对,现在只剩下两天了,长孙天下就又要有行动了,我们…来得及么?”
虽然以前倾城山庄和焚剑宫也干过不少杀人放火的事情,但他们杀的人都是有仇之人。但长孙天下不一样,他简直是丧心病狂,杀的统统都是手无寸铁之人。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把握在两天之内找到七星匕首。就算找到了,也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不是破解天罡经的关键。
夜里的温度骤降,绿萝衣抱着姬倾烟缩在火堆边上,夙夜和苏子墨一个抱剑,一个双臂交叠,一人一边靠在石壁上,外面的风声更胜,夹杂着不同动物的叫声。
绿萝衣靠在她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姬倾烟把苏子墨披在她身上的衣服盖在了绿萝衣身上,起身对夙夜道:“睡会吧。”
夙夜看了一眼苏子墨,扭头走近火堆。
苏子墨见姬倾烟衣衫单薄,轻声道:“这里冷,进去点吧。”
姬倾烟摇摇头,抿抿唇,对他说了声:“谢谢。”记忆之中,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感谢的话,他三番四次救了她,她却似乎一直忘了说这两个字。
这里看不到天空,没有星星,倒映不到他眼里,但姬倾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子墨灿若星辰的眼眸,觉得好像看见了一片星海。
姬倾烟站在苏子墨身边,双眼依旧盯着火堆发呆,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仿佛只有背后冰冷的感觉才能让她保持意识清醒。
“你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么?”姬倾烟自从进了这孽障林,就没有一刻觉得呼吸是顺畅的,盯了太久的火光,眼睛有些酸涩,抬眼看着身边的苏子墨:“你说…没有人,是必须死的。”在她坠落山崖后,是他告诉她的,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姬倾烟苦笑道:“可偏偏,有太多事情,必须争出个你死我活。”
就好像当初,她不想他们十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有事,可还不等她说出团结一致的话,她就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在自己人的刀剑之下,温温的血,溅在她脸上,身上,雪白的衣服上……
前几天还谈笑风生的伙伴,突然就变得陌生了。
满身伤痕累累也来不及痛。
“苏子墨,”她忽然叫了他一声:“你有多相信一个人?当他背叛你之后,你又会怎么做?”当你最亲近的人都背叛你,真的还能够做到这样无谓么?
苏子墨直视着她被火光照得明暗不一的脸,想了许久,最后回答道:“也许…我会难过,但是…”微微停顿后继续说道:“我还是会愿意再去相信别人。”
姬倾烟看着苏子墨,猜想着,按照他的性子,或许,就算他的人生只剩下一种颜色,他依旧可以在缤纷的花丛中出尘而立。无奈道:“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风淡云清,别人的天崩地裂。”
摇头轻笑,苏子墨觉得她眼中的他好像没有七情六欲一样:“倾烟…”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面这样叫她,却觉得好像叫了很久一样,这么自然,微微低下头对上她闪烁的紫瞳:“给别人一个机会,更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封闭自己并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反而会将真正在意你的人推远。”
谁的人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扰过?要相信走散的人,终有一天会重逢;错过的事,终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世事洪荒,沧溟万里,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走过去了,便山清水静,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