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红楼下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雅间里被吓丢了魂的琴妓早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只余下默不作声的白衣巫司,以及对坐凝视着他的,一脸期待的东陵神女。到底按耐不住了:“臭巫司!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过分?”
穆临风不正眼看她,眉毛都不动一下:“我喝我的花酒,与你何干?有什么过分的?”
千雪眼一横:“还装?你以为你唱戏的啊!哼,装个薄情郎负心汉你都还装不像。告诉你,装得像点就不要让着我,不要心疼我,让**晒雨淋在楼下一直守着好了。怎么?我才等多久你就不忍心了?”
他白她一眼:“自作多情。”
“嗯,我还就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可为什么就是有人放着花花世界不要了,偏偏喜欢我这只喜欢开屏的孔雀呢?要是心里没我干嘛要来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不要告诉你不记得。”
“是啊,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从这里开始的孽缘。”穆临风忽而一笑,冷冷地看向她,“那么最后也在此结束,岂不是很好?”
“穆临风!”千雪终于怒了,“我再说一次,别装了!我不想跟你闹!”
穆临风显然怔了一下,但随即发出冷冷的哂笑:“看哪,这才是东陵神女的口气。这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我不想跟你闹了,蓝晚鸢。”
姬千雪的眸子赫然缩紧,踉跄着退后一步。他叫的是……蓝晚鸢?那种语气,仿佛真的对着一个陌生人,除了不屑还有,厌嫌?她一直以来最害怕在他眼里看到的一种情绪。
他笑:“蓝晚鸢,这个称呼还适合你吧。方才在底下说话的那个人哪里是我认识的姬千雪?在东陵制造血腥屠杀、纵容妖魔横行的人怎么会是姬千雪?是,我的确还爱着姬千雪,但你还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她?”
她再退了一步,有些狼狈。那一直一直以来最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么……
“所以还来找我干什么?我穆临风可不会陪着你去杀人放火,更不会眼睁睁看你将东巫山毁得一团糟,还是找你的寒江去吧。他跟你一样有着邪恶的血,会帮你达成所愿,不是很好吗?”
“阿风……”千雪咬着牙,咬得嘴唇发白,泪水在眼眶滚了一圈,又被倔强地忍了回去。
穆临风迅速地将视线移开,刻意装出更加轻薄的姿态:“别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样,以前你对夜天陌也一样舍不得,可最后还是照样能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那么也可以再爱上寒江的吧……嘿,不就是这样吗?换了谁都可以,有什么难的?不难啊……”
话到末梢,连自己的嗓音也开始哽咽。只好住嘴,怕会适得其反。每一次都是扎在自己心窝的痛,可是千雪,你明不明白?如果能爱上寒江忘记我,你会比现在更快乐,而我会为你做的更多。
姬千雪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无声地流泪,但眼神还是倔强的。
过了很久很久,把要流出来的眼泪又一滴一滴咽回去,喉咙里苦到发涩。
终于,先前凌人的气势完全没有了,语气已近乎于恳求:“阿风,你能不能先不要讨厌我?我可以改。”
那样的语气,卑微到尘土里,哪里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雪丫头?穆临风心如刀割。
“如果你嫌我脏……我也可以想办法,那些血和罪恶我想办法洗掉。我会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来弥补……”眼泪又不争气地聚集起来,千雪抬起手背狠狠擦掉:“正邪的事情也总会有办法,只是你可不可以不离开我……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地哑了,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抓紧了他的袖子,死死的不松开,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里是求生的渴望,那样哀伤地无助地看着穆临风,像是等待着一个可以维系生存的答案。
一点点,一点点撞击着他的心,连同剧烈的心跳,将胸腔也撞得生疼,多想不顾一切将此刻的她拥入怀里,可是……不能的,会功亏一篑,不能的。
穆临风嗫嚅着唇,答应的话不能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默默看着她的眼睛,心痛到快要窒息。
为什么她这么倔强地不肯放弃?他说了那么多理由,很充分了。但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坚持到现在还不撒手?这叫他要如何自处?还怎么坚持?
他的决定明明是为了她好,可是她,为什么不快乐?
穆临风终于一狠心抽开袖子,抽开的力气很大,千雪被撞得几步退倒在墙上,后背被撞得生疼,疼得她禁不住轻呼了一声。就在这一刻,她明显看见阿风欲上前又止步的担心,藏不住。
她也不再逼他,只是说:“我会在楼下等你,等到你想通的那一刻为止。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回东巫山。”
他的眸光一动,她已经开门下了楼。每个人都为着自己的理由在坚持,除非有人先让步,是他,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