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余良找到了我。一天夜晚里,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小说。正在我看到兴头上的时候,寝室门突然被敲响。这敲门的频率,我有点儿熟悉,但终究没能够想得出外面的人是谁。我很留意身边的小事,以至于我能够根据每个人敲门的频率去猜测站在门外的人是谁。
我打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这人是余良。余良呆呆地靠在门口,我呆呆地看着余良。余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为此而感到惊讶。我淡淡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这样的说话方式不太像是好朋友好久不见之后的问话方式。我说出这话只是因为我表达出了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能够从余良的表情里猜测得到他找到我是有事情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勉强去把它归结为人的六感。或许,余良找到我真的只是因为突然想起我而已。我的提问已经脱口而出,我倒想知道我的第六感是不是对的,我还想知道余良到底是为何事而来。
余良说,其实没事,只是过来找你玩玩而已。余良的回答否定我的猜想,但我依然还在认为我的猜想是对的。关于他的回答,我认为只是有些事情是不方便直接说罢了。
余良走进寝室里来,坐在了书桌的前面。这时,我却留意起了杂乱的书桌。一般时候,我也不以为然,但在这个时候,我却嫌摆在书桌上的物品太杂乱了。这大概是因为我担心余良嫌它们摆放得太杂乱。
书桌上一本又一本书被随意地叠放在一起,我时常换穿的外套居然也夹在了一堆书的里面。放在一堆书旁的是一支闪亮的钢笔。用钢笔很难去把字写得很好,但我依然偏爱用钢笔。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那装着半瓶墨水的墨水盒竟然没有封上盖。一般时候,我真的会不以为然,但这个时候,我却是担心了。我担心余良会接受不了,我也害怕这墨水会突然被弄翻。书架上有一层被隔板隔开的格子,在格子里面放满了许多的生活用品,诸如洗漱用品之类的,但摆放依然是杂乱。除此之外,我的书桌上在没有其他的物品。这些物品本来就是简单的,却因为摆放杂乱了些而显得复杂。
我并没有去尽一切都摆放得整齐,也没有去小心翼翼地去将盖上墨水盒的盖。我认为我不便当着余良的面去干这些事情。或许,我这是在隐藏自己的恶习。但事实明明是余良已经发现了一切。又或许,我认为在被人发现自己恶习的时候再去改变显得太假,所以我不愿意这样干。我本来就不喜欢整理,我想一切顺应自然其实是最好的。
我们相视好久却无话可说。这是因为我不想说话,大概也因为余良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手里拿着小说,跳上了床。躺在床上,我接着精彩的情节看了起来。好朋友难得来找我一次,我却冷落了他,我想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又不知道对他做些什么,我想要做的只是继续看小说。
我的心竟然因为我冷落了余良而变得有点儿憋屈。但我再一次想到一切要去顺应自然的时候,我不再想太多。没过多久,我的所有思绪都进入到了小说里的打斗情节里去。当我在跟着小说里情节在浮想联翩的时候,余良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余良问,你看的是什么书?
因为我看书看得太痴迷,没能听清余良说的话,于是我问,你说什么?余良说,我问你看的是什么小说?我说,古龙的。余良问,那好看吗?
余良跟说的都是毫无用处的话,明显是没话找话,但我也不好意思不去理会他。我想他来找我大概就是想来找我说说话。想到这里,我合上了书,回了余良一句,说,好看啊,要不你拿去看吧。
余良说,那还是算了,你先看吧。我说,你最近怎么了?
我说起话来也真是奇怪,余良明明是什么事没有,但我居然问到了这个问题。也许这是我本能的关心,只是这关心得很不到位而已。我所想希望的只是余良能够深层次地理解我说的话。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余良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又跟那姑娘分手了。
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意外,似乎这样的结果很适合放在余良身上。我问,是怎么回事?我问这样的问题明显有点假。我也知道有点假,但我不得不这样说。余良所想要的就只是跟人说说心里话,而我说出的这个问题就是让余良能够说下去的唯一理由。
对于余良的分手这件事情,我更感兴趣的是他们怎么在一起的。他们的开始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奇怪的事。虽然曾经有过更奇怪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但情景总归是不同的,难免让人好奇。
开始让人不可思议,结局反倒让人觉得合理。我想起那个姑娘,那个莫名其妙走在校园角落里的姑娘。姑娘的模样个那是雨雾中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显得模糊不清。而我能够记起她,只是因为她的奇怪给我很深的印象。
关于这姑娘,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我们只是短暂地见过两次面而已。而这两次面又都是在惊吓之中进行的。我曾以为她是校学生会的,专门抓在学校里干坏事的学生。我曾幻想过姑娘会把我和余良的名字通报给校领导,而校领导又会让人做一个大办报来宣传我们在学校里干的坏事。我曾幻想过我们会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憋屈地过完大学里生活。直至余良告诉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更关心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但我知道余良更想讲的是关于他们的结果。我不能让余良讲一些他不想讲的事情,我也不能不让余良讲一些我不想听的事情,我们所顺应的都只是自然罢了。余良告诉我,他们的分手是因为那姑娘又重新跟前男友好上了。
我没有想到原来余良会把结果见得如此简单。其实是我的想法错了,余良更想讲的是他们的开始。他们的开始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未解之谜,当悬念将要揭开的时候,我竟是不想知道了。我想我原来的所有想象都将会被否定,我更愿意一切都是按照我所想象的那样进行的。
余良跟我说起了他们的开始。讲这开始之前,余良不得不把我们两次偶遇那姑娘的事情再说了一遍。在余良所讲的故事里,余良是故事的主角,所以就显得跟事实相差有点大。我是知道现实的,尽管余良编制得很完美,但这完全不能够撑起余良在故事中的英雄形象。
在余良开始要讲他们的故事之前,我开始了回忆。我回忆是因为这样我更能够弄懂故事的前因后果,也是因为想要跟得上余良待会讲述的节奏。
余良跟那姑娘在一起的故事是应该从我们第二次与姑娘见面的时候开始讲起的。他们的爱情跟与姑娘的第一次见面无关,但作为引子还是有必要去提一提。很多故事本与引子无关,似乎又因为多了引子让人觉得更加完整。
那是三月下旬春雨顺从春风纷飞而下的时节。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姑娘完全在没有提防之下到来。与姑娘的遇见只是因为一转身而已。在转身的这一眼里,我被吓呆了,而余良被吓了一跳,他这一跳就跳到了我的身后。
出现在故事里的不是巧合,而是奇怪,因为在我们背身过去的时候还不见姑娘。遇见的一瞬间里,我怀疑我们是遇见鬼了。不过,我很快就否定了我的想法,毕竟这是在白天里。我从老人听说过,要区分人和鬼就是要看他有没有影子。为了保险起见,我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影子。那影子在微弱的光里,也显得暗淡。姑娘的影子不是黑色的,而是灰色的。不管怎样,我能够分辨得出那还算是个影子。因此,我确信眼前的姑娘是个人,而不是个鬼,尽管姑娘还穿着白色的裙子。
那时的天气还算是有点冷的,为何姑娘会穿着裙子走在外面,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就应该让自己的思绪避开这个问题。于是我把自己的思绪都集中在整个故事上。相对于整个故事来说,裙子的问题倒是不奇怪了。
第一次的遇见,姑娘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是强势。我们两个大男生居然是被她赶着离开的。当然我们的离开并不真的是因为姑娘的强势,只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犯了错而有罪恶感。罪恶感让我们强势不起来,而让姑娘显得强势了。
第二次的遇见是在提防却之下又没能够提防得住这种情况下到来的。第二次的遇见,姑娘在我们的表现与第一次却是相反。
我们遇见姑娘时,姑娘顶着松散的头发。她没有打伞,小水珠轻盈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并粘连着显得晶莹。我呆呆地望着姑娘,留意到的却是她身后的风景。与姑娘悲伤的表情对比起来,我能够清晰地去发现在雾雨朦胧的世界之中的美好。雾雨里的世界本是朦胧的,我却看得很是清晰,这大概是因为姑娘脸上足够明显的悲伤。
我只知道姑娘是悲伤的,却不知道姑娘是为何悲伤的。当然,我也不想去理会姑娘是在为何悲伤。这只是因为我害怕姑娘的悲伤会把我悲伤而已。看着姑娘的悲伤,我竟然认为姑娘的悲伤是跟我有关的。不知为何,我总是认为天下里所有的悲伤的事情都是跟我相关的。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世很悲伤。我知道我的身世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很悲伤的,但我从不为我的不幸的身世而悲伤。这大概是因为这悲伤让我习惯了。
关于我的不幸,我真的不悲伤。我只是有时候觉得孤独而已。世界这么大,却找不到一个与我命脉存的人,这美丽的世界对我来说就是孤独的。但我也仅仅是觉得点儿孤独而已。
有几股微风吹过,姑娘的头发也顺从着风微微飘动起来。小雨滴在姑娘的头发上铺满,像是一层霜。之后,那些分开的下水滴凝聚在了一起,姑娘的头发显现出来的是被淋湿的模样。我依然站在姑娘的面前,也只是呆呆地看着。
我们呆呆站着一小会之后,姑娘哭了起来。现在回忆起来,关于姑娘的哭,我有点怀疑了。一个人是否在哭,在雨中是很难辨别得清的。因为不可能知道粘连在姑娘脸上的水是泪水还是雨水。在雨天里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在哭,唯一的依据是看她的表情。但姑娘的表情从一开始一直都是极其悲伤的,这就让我很难辨别得清那姑娘到底哭没哭。我能够想到的另外的一个办法就是去观察姑娘的眼睛。姑娘的眼睛通红,但这也不能说明姑娘是在哭。有可能是因为那雨水打在了姑娘的眼睛里让她难受而已。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思考姑娘哭没哭这个问题。在余良和姑娘的故事里,这连一件小事都算不上。我意识到我的思想跑偏了,便赶紧地回到了真题上来。余良见姑娘哭了,变现得像是一个英雄,又像是一个彪悍的汉子。关于余良在姑娘的表现,我不想去回忆。因为,不管是我从英雄的角度来回忆还是从一个彪悍的汉子的角度来回忆都是与余良的形象不符合的。看着余良比较猥琐的脸,我决定让我的思绪跳过这一段。
之后,我们准备回寝室,姑娘却跟在我的身后。我回了寝室,余良去应付姑娘去了。余良是怎么应付的,反而让他们在一起了?这是一个被我搁置很久,却时常又要拿出来思考一番的问题。思绪到了这里,我认为接下来该由余良来告诉我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