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暮色瀑落,一行人迤逦来到朱府门前。刀狂、剑痴牵头,数十个白银软铠的银甲军相随,还有那熟悉的车驾,来者自然是那国士府府主无疑了。
果然,一个丫鬟从里掀起马车的帘子,慕容仙倾城绝色的容貌顿时出现在吴越眼里。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吴越心里道。
一月之前,他假意让韦小贝送自己回国士府,实际在半路就已经偷跑藏匿了起来。全因那时的自己身受重伤,完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大靖国君还有慕容无极的态度,也让他实在对大靖皇室放心不下,唯有出此下策。
慕容仙被吴越暗摆了一道,心中自然也是有气的。她原以为吴越就算回到国士府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没有当场发难,不曾想吴越却早有了逃跑的打算。这些天,大靖皇室兴师动众,在长陵明察暗访仍然一无所获。期间,慕容仙已经被其父皇责难了数次。
毕竟图格师尊所在的万剑门,对于大靖来说,可谓是庞然大物。在大靖演武场上,吴越公然杀了图格。对于这个有杀徒之恨的人,图格的师尊定然是必杀之的。
但吴越却突然失去了踪迹,这杀徒之恨说不得便会倾泻到大靖皇室身上。这如何不让大靖国君焦虑不堪?整个大靖,动辄便可能因为慕容仙的一时之仁,而直面一个万剑门长老的怒火!
慕容仙看着眼前乔装打扮的吴越,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下虽然恼怒,脸上却不流露半点。
“大公主驾到!”就在慕容仙下了车驾的一瞬间,身边便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朱府门里,和尚与云超俱是一脸玩味儿地看着吴越。
吴越苦笑一下,上前道:“恭迎公主殿下!”
“此处风物殊好,无怪乎吴国士在此流连忘返了!”慕容仙打量着朱府上下景致,意有所指地道。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你吴越还是国士府的国士,却借故匿藏在此,可知罪?
“有些地方虽是金碧辉煌,却容不得别人有立锥之地!所谓流连忘返,不过是另寻生路罢了。”吴越针锋相对道。
他早知慕容仙此女心机颇重,与其父皇一般无二。对她也是颇有微词,如今见她话里有话,顿时便驳斥了回去。你皇室如此忘恩负义,逼我远遁而逃,如今还来这贼喊捉贼吗?
慕容仙低哼一声,没有说话,一步跨进朱府大门。途中打量了和尚与云超两眼,便一路走进了朱府的大厅之中。
“吴越,我有话与你说,你先进来!”慕容仙的声音从朱府大厅传出。
吴越向和尚二人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便大步走了进去。
“吴越这厮居然还勾搭上了一个公主!着实了得!不知道这是大靖的哪一位公主?”和尚低声问着云超。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靖之人!”云超翻了个白眼。
吴越走进朱府大厅,默然而立。
“吴越,当日在演武场发生之事,我已经知晓。将心比心,我知道你此刻对我大靖皇室极为不满。但是你要知道,国君把持国之重器,要对大靖举国之民负责。有时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一些抉择,或许你个人感到难以接受。但却是为了家国不得已而为之!”慕容仙背对着吴越,不喜不悲地道。
吴越心下可笑。说什么家国?无民何以有家?无家何以成国?前一刻我为大靖战异邦、留热血,下一刻你们却可以全然不顾我的生死!外敌面前,将自己的子民舍之不顾,这就是大靖国君所谓的为国为民?若不是我自有一番际遇,恐怕此刻早已经成了大靖荒野里的一抔尘土了罢。
“怎么?你还想不明白么?”慕容仙见吴越久不应答,转过身来问道。
吴越呵呵一笑,道:“想明白?慕容无极他们离场而去,任图格对我施为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
慕容仙秀眉一颦,道:“听你的语气,你这是要与我大靖为敌了?”
“为敌说不上。只是大靖所想要的,我未必能照办就是了!”吴越轻笑道。
慕容仙打量着吴越,心下暗道:“才一月不到,这吴越的气质变化怎会如此之大?话里竟如此针锋相对!”隐隐间慕容仙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她却是不知道,在慕容家舍了吴越的生死去奉承万剑门长老之时,吴越心底就已经与慕容家划清界限了。对慕容家如今的做派,他是半点看不上眼的。
“我知道你修为到了清明境,在大靖里也属难得的天才人物。不过你真以为你有与一国相抗的资格么?若你真是这么想的话,我倒是高估你了!”慕容仙道。
“哈哈……”吴越长声而笑。将假胡子一把拽下,随手扔到一边。
“公主殿下,你此来不过就是想要稳住我,好让那万剑门长老不至于扑了个空,借大靖皇室泄愤罢了。又何必冠上什么为家为国的名义?这些腐儒口中的所谓大义,在我眼中狗屁不是!”吴越傲然道。
今日,他可不再是一月之前那个重伤之下,任人宰割而只能落荒而逃的狼狈小子了。哪怕是面对这位所谓的天之骄女,他也有了挺直自己腰杆的底气。
“吴越,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大的自信,让你自以为可以抵抗我大靖皇室?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错得离谱的错觉!”
“没有什么让我有自信,因为我向来自信。只是大靖给了我当头棒喝,让我在皇恩浩荡的美梦中惊醒过来,才有如今局面而已。”
“我知道,你或许有一部了得的炼体之法。但若是仅凭此法想要对抗我大靖,无异于痴人说梦。你若是将那功法充入我国士府功法库,或许我可以为你向父皇求情。到时哪怕是那图格的师尊找上门来,你也可能有一线生机。”慕容仙看着吴越,淡然道。
“功法?”吴越一滞。随即反应过来,慕容仙显然是在吴越之前的战斗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吴越心里恨得牙痒痒:“慕容仙,你真是一个真小人啊!如此赤裸裸地想要谋夺我的功法,丝毫不加掩饰,偏生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考虑一下,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我大靖掌控之中。若是等到万剑门的长老到来,你所面对的是何等局面我就不多说了。你若是能戴罪立功,将这功法充我国士府功法库,我自然会为你求情。若是想通了的话,你就差人去国士府知会我一声。我静候佳音。”慕容仙言罢拂袖而出,不再多看吴越一眼。
一直到慕容仙走出了朱府,吴越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女人为什么总是感觉如此良好呢?静候?静候你个头啊!以为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就可以逼我乖乖将苍玄炼体诀交出来,也未免太小觑我吴越的智商了吧?
慕容仙走后,和尚与云超抓着吴越一番询问。得知慕容仙并非是吴越的相好,二者反而还颇有旧怨的时候,二人顿时没了兴致。又投入道、佛二家功法的钻研之中。
但朱府的门槛却是蓦地热闹了起来。
慕容仙走后一个时辰,又一队人来到了朱府门前。
“吴越是在这里吗?”一个嬷嬷从轿子里钻出,问着府里的下人。
半晌之后,朱府的大厅中。那嬷嬷大马金刀地坐着,手中捧着一杯茶刺溜刺溜地喝着。
“皇后娘娘原打算让你明天进宫,与三公主殿下见一面。不过你这人手贱,杀了万剑门长老的高徒。陛下说了不可让你离开此处半步!所以三公主明天凤驾来此,你们好生准备,明日接待三公主!若是冲撞了殿下,嘿嘿!你们这些贱民自会知道厉害!”那嬷嬷将茶盏放下,阴恻恻的道。
“你是皇后的人?”吴越问道。
“哼,老身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已然二十载!”容嬷嬷傲然道。按照以往,旁人定会惊羡不已,大肆捧吹。毕竟,在皇后娘娘跟前服侍二十年这是何等殊荣?俨然便是皇后身边红人了。
“哦!当了二十年的奴才!难怪!话里也是一股子奴才的味道。”吴越拉长了音调道。
“无知无畏!我真不明白,像你这么一个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容嬷嬷脸上变了颜色,怒道。
“为人还不得意,难道要为猪为狗,为奴才畜生才得意吗?当然,如果真的有人为自己做奴才畜生而得意,本着良善之心,我们也不可加以嘲笑。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毕竟人家也是安于本职,兢兢业业嘛。像嬷嬷您这么大了,大晚上的还不睡,在这跟我穷折腾,多不容易。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牙尖嘴利,空逞口舌!消息我已经带到,你们好自为之!”容嬷嬷猛地离座,往门外走去。
当日演武场一战,宫中多有流传。她知道这人也是尊杀神,不敢多作逗留。
“婆婆,你牙还在么?要不在的话,以后还是少些与人争吵。毕竟,这世上,有牙齿的人还不少呢。你的口舌未必利得过人家。你就消停些吧。”
吴越的声音传来,正跨过门槛的容嬷嬷险些没摔一跤。人在深宫二十年,她何时受过这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