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仙认出了梁鸣山身后之人,乃是国士府的青年俊彦张南。
张南是国士府用毒第一人钱老婆子的得意门生。据说一身毒功,也有了钱老婆子七成的火候。此番出行,慕容仙本是让钱老婆子随行的。毕竟有一个用毒高手在侧,既可防人暗算,也可杀人于无形,大为划算。可钱老婆子闭门炼毒到了关键处,只好派了张南前来协助。
见到张南,慕容仙蓦地想起之前附在铁链上的银针来!脑中猛地一震,银针除了医用,也常被用作暗器!而暗器,最凶险之处不是其锋利,而是其上所淬之毒!
慕容仙忙伸手止住了梁鸣山将要出口的话,回过头对慕容熙三女道:“你们三个想必也累了,先下去沐浴更衣吧。”
慕容熙知道她有事处理,乖乖和纳兰姐妹一起下去了。
“梁老,何事?”等三女出了车驾,慕容仙问道。
“还是让张南这小子来说吧!”梁鸣山让过身子,让张南上前了一步。
张南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手帕,从中摊开,露出其中的几枚银针来。
“殿下,这是先前从那铁链取下的银针。我见其色泽有异,所以便以验毒之法验了一遍,结果发现此针含有奇毒。”
慕容仙虽早有猜测,但听到张南此言还是觉得心头一震。捻起一枚银针,留神细看,果然见其针尖上带着一抹幽深色泽。
“可看出来是何毒?”
“观其色味,应当是尸毒无疑,而且是纯度极高的尸毒。但若是寻常尸毒的话,三位小姐身上应当表现了相当症状才对。可三位小姐却没有异样,所以属下也把握不住这毒的具体作用。但必定会是相当棘手的一种奇毒。”
“如果是尸毒,会有哪般症状?”慕容仙皱眉道。
“轻则肌体溃烂,喜暗畏光,重则尸毒攻心……”张南一面斟酌着字句,一面打量着慕容仙的脸色。
慕容仙面沉如水,一股莫名的气势从她身上散发而出。车驾内像是突然成了冰窖一般,奇寒彻骨。
梁鸣山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这山里就是凉啊,这会儿都起风了!”
张南冷汗涔涔,听见梁鸣山的话,却是哭笑不得。这个老糊涂,整天专研阵法,把脑袋给想坏了,就不懂得看人脸色么?
“梁老你先下去加件衣服吧,晚上早些歇息。这山上天寒,我晚些让人给你多送一床被褥过去。”慕容仙道。
“那就谢殿下啦。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忧。张南这兔崽子学艺未精,但钱老婆子那个毒疯子,肯定有办法的!殿下且宽心!”
“知道了。梁老先下去吧……”
梁鸣山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感慨:“身子骨不行喽,这大夏天的,居然冷得发抖!”
张南留在慕容车驾上,冷汗从背后不断流下。从来没人知道大公主修为如此精深,隐瞒多时的秘密居然在自己眼前展露。若不是别有原由,那今天自己恐难全身而退。
“张南,你家中可有亲属?”慕容仙似乎没察觉到张南的紧张,却跟张南拉起了家常。
“家中……还有老母和两个……妹妹……”张南见慕容仙这反常的举动,心下打起了鼓。
“哦?你也有妹妹?很好!很好!”慕容仙道。
张南正揣度着慕容仙口中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却蓦然感到左手虎门上微微刺痛。
“这样你就明白我作为一个姐姐的苦心了!”慕容仙叹道。
待张南看清扎在手中之物时,顿时亡魂皆冒!那赫然是一枚银针!样式与三女铁链上的银针一般无二!
“公主……你……”张南苦涩道。他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慕容仙此举何意。分明是让自己以身试毒,专研解毒之法。
“不管你能不能解开此毒。回长陵见你师傅之前,我要三公主毫发无损!”慕容仙道。
“公主放心,张南定然竭尽全力!”能不尽力么?解不开此毒或者延缓不了此毒,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能让妹妹有事!我不能让妹妹有事的!”慕容仙喃喃道,又像是回答张南,又像是自言自语。
张南见慕容仙模样,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拱了拱手,道:“属下这就下去研究救治之法。”
失魂落魄的张南走到外面,耳边传来慕容仙的声音:“无论结果如何,我保张家三世荣华!”
张南苦笑一声,回身恭声道:“谢殿下!”
慕容仙很快便沉静了下来。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让自己的碧眼金雕带回皇宫。信中表明慕容熙身中奇毒之事,让父皇聚集所有的御医以及大靖医者,随时待命为慕容熙化解尸毒。
旋即不安地在车驾内踱着步,神色几番挣扎,终于还是从衣衫里摸出一条项链来。那项链极为普通,只是简单的一道红线,其上系着一个只有指甲片大小的玉符。但贵为一国公主的慕容仙,却将此物贴身佩戴,足见其对此物的重视。
数十年前,修道门派与俗世的壁垒被打破。修道者不但时到俗世历练心性,也有那修为超绝之辈到人间寻觅佳徒。半年前,慕容仙被地玄门的长老秋月道姑看中,要将其收入门墙。
但秋月并不急着带慕容仙入山修行,只是给她留下了一枚玉符。说是将来若是舍得下这荣华富贵,舍得下这人世风光。便可捏碎此符,她自会差人来,带慕容仙入山门潜修。
作为半个修道人,慕容仙自然知道尸毒是何等恶毒之物。恐怕就算是国士府的钱老婆子也未必有可解之法。而拓跋奇,且不论能不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肯不肯将解药交出、又或者他究竟有没有解药都是未知之数。最稳妥的办法,只有向地玄门求救了。
只要妹妹没事,自己就算就此远遁红尘又何妨?慕容仙终于下定决心,一把将那项链捏得粉碎!
就在那项链破碎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波动传播开去。
大靖北面数百里之外。虬龙山脉,白云深处,地玄门望月殿。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伏在案上作画。其气质清冷,仿佛高山之巅的一朵雪莲,冰肌玉骨、不沾尘俗。
再看宣纸上,又哪里是画?横竖弯钩、提顿撇捺,却像是胡乱涂鸦一般。但若是地玄门弟子自然可以认出,这宣纸上,以笔代剑,满满画的竟然全是剑招!而且笔划间行转自如,浑若天成。
一个道髻高挽,身穿水蓝色道袍的道姑来到窗前。扣了扣窗棂,道:“倩儿,如今方过去了半年光景,你那师妹却将我给她的上山接引灵符给捏碎了,想必是有难了。小国大靖的南疆边陲,你且去一趟罢。”这道姑中年之姿,气度雍容、丰神绰约,正是此间主人——秋月。
“是,师尊!”石小倩答应一声。将画笔一搁,抓过自己的佩剑,倏忽破空而去。
秋月摇了摇头,暗叹:“你们两个,一个见不得俗世,一个舍不得俗世。都不是修道人的心啊……”
话分两头,慕容熙三女沐浴更衣后,便径直寻吴越去了。
“姓吴的,姓吴的!本公主来了!赶紧出来迎接!”慕容熙还没进吴越休息的车驾,就猛地叫嚷起来。
刚刚坐下,准备修习一下那苍玄炼体诀的吴越顿时跳脚!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姓吴的!哎,没想到你穿上衣服还挺像个人的嘛!”慕容熙见吴越终于换下了那身破烂,换上慕容仙让人送来的一套衣衫。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倒像个翩翩公子一般,不由道。
吴越嘴角一抽,这话说的,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啊?好像你经常见我没穿衣服的样子似的。
“找我干嘛?”吴越道。他心里倒觉得慕容熙太能折腾了,刚从狼窝里出来,你就又像只小白兔似的蹦蹦跳跳的了。不怕人又把你捉回去么?不过见三女的镣铐被取了下来,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你元力真被岳林那混蛋废了?”慕容熙问道。
“恩。”吴越含糊地应了一声。
“哎,不对啊。我记得不管是对上拓跋奇,还是你和金角羚搏斗的时候,你都没有使用丝毫元力罢?”
纳兰姐妹猛地瞪大眼睛。对啊,这么说来的话,吴越的确是没在她们面前展露过元力的样子。
吴越心道:“终于来了!”
他也知道这说法,骗骗岳林那从未与他接触过的家伙可以,却骗不过眼前这三位。
“呃……”吴越心一横,说实话就说实话吧。自己就是阴了岳林那家伙一把又怎样?反正他和纳兰家还有这慕容熙本就不对付!
“果然如此!岳林那混蛋真的把人一身修为给废了!”慕容熙一拍吴越肩膀,眨着眼睛道!
吴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就说岳林那厮长得不讨喜嘛!
“小越子,你这回干得漂亮!等回了宫里,我定然让父皇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慕容熙笑道。
吴越嘴一咧,心道:“能不这么阴阳怪气地称呼你曾叔公么?”
“喏,给你!”慕容熙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递给吴越。
“这是我皇姐的令牌,持此令可以无阻出入大靖宫门。等进宫了,本公主带你好好看看我大靖风光!”
吴越接过那面令牌。只见其由纯金所铸的,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盘踞其上,当中雕刻着龙飞凤舞般的一个“仙”字。
不知这个令牌可不可以让我进皇陵?御兄的墓应该就在皇陵之中,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前去吊唁一番才是。吴越心道。
“嘶,好冷!好难受……”慕容熙猛地跌倒在吴越怀里,旋即紧紧抱住吴越的胸膛,瑟瑟发抖。
再看纳兰姐妹,双唇发青,浑身打着寒颤,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失去了知觉。
吴越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