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年前,西龙和巴罗都分别通过了入流大赛,获得了七流位的身份。而三年后的今天,流位大赛再次开锣,西龙和巴罗自然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毕竟,流位的身份不仅是对一个武者而言,在军队的升迁制度当中,流位也是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的。即使是巴罗这样的知名人物,也因为仅仅是七流位就坐上副军团长之位而被许多人冷言冷语。
“我知道。”依维斯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我等你。”
“但是你一个人......”西龙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我没有关系,那大叔陪我就好了。”依维斯笑笑说。
“是啊,你放心吧,我会陪着依维斯的。”一旁的那兰罗说道。
“这样啊......”西龙摸着自己的额头,沉思起来。
“你放心吧,我慢慢会习惯的。”依维斯看透了西龙的心事。
“那......好吧!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你的笑脸。”西龙下定决心说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依维斯问。
“明天一早。”西龙说道。
“这么快?”依维斯有些惊讶。
“既然决定了,就动作快些吧。磨磨蹭蹭的怎么是成大事的作风?”西龙笑道。
“哦。”依维斯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看来我一定不是个成大事的料。
“好了,既然什么都说好了,那你就睡吧,明天我就不来和你道别了。”西龙说着,人已经出门去了。看来,对于这次暂别,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暂别数月而已,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正如他所说,成大事的人,怎么会有这些婆婆妈妈的想法。
但是,另一个当事人却不是这种想法。在他的心里所想的,和西龙所想的截然不同。在依维斯看来,这不仅仅只是一次简单的暂别,而是从这一天开始,他就只有一个人了。不言山上的伙伴,一个也没有了。
不过,依维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笑着看着西龙离去。他有些恨自己没用,怎么就不能像西龙那样豪气?却像个女人一样。“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依维斯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那大叔,太晚了,你也回去睡吧。”依维斯转过身,对着那兰罗说道。
“没事,我不困。”那兰罗说。
“那大叔,你去睡吧。”依维斯又说。
“好吧,那我去睡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叫我一声。”那兰罗说着,出去了。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依维斯一个人。因为巴罗父子很重视依维斯的缘故,所以将最好的客房给了依维斯,当然也是最宽敞的一间房子。一般人住进去,一定会有一种大气蓬勃、富丽堂皇的感觉。但是此时的依维斯却丝毫没有这种感受。他在这间空空落落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踱了许久,走回床边。突然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好冷!在风吹进来的那一刻,依维斯马上非常敏感地感到了,他赶紧抓住床上的被子披在身上。被被子围住的依维斯,并没有因为这样而觉得稍微温暖。
“从明天开始,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依维斯喃喃自语道。
依维斯突然有点希望时间停住,不要再往前走。因为,他一时间无法想像明天将怎样度过。怎样度过一个人的日子?从前的依维斯,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喜欢孤独的人,在众师兄弟中,他也是最能承受孤独的。因为,能够忍受孤独是一个武者最基本的要求。但是,现在依维斯不再这样觉得。他发现,原来武者的孤独和常人的孤独的性质完全不同。
武者的孤独只不过是单独面对一个个的困难,攀登更高层的武技,虽然孤独,但是你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即使没有人相伴,你也能勉力往前走。但是,常人的孤独所要面对的却是五颜六色的花花世界。初涉人世的依维斯,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仿佛走哪条路都是正确的,又仿佛每一条路都是一个陷阱。这就是武者的孤独和常人的孤独的区别,前者是让你一个人走路,后者是让你一个人寻找路。
“明天究竟会怎样呢?”带着这个想法,依维斯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大早,依维斯就醒来了,是外面马匹的嘶叫声将他吵醒,他知道,那是西龙要走了。但是,他没有起床去送行。因为,他知道西龙不喜欢那样,西龙觉得那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法。
依维斯就这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房外的喧闹声。一直到这阵喧闹声渐渐地远去。
“终于,一个人了!”依维斯喃喃道。
当太阳终于升起的时候,那兰罗来敲依维斯的门。依维斯还没有打开门他就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一开门,果然,是热腾腾的红薯热肉粥。
“来,来,来,趁热吃,今天的红薯热肉粥可不得了。这个红薯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这个肉也是特别新鲜的。是今天早上才杀的呢!”那兰罗径自走进门,小心翼翼地边把粥放在桌上,边说道。
“是吗?真是谢谢你了,那大叔。”依维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那兰罗说道。
“说这些做什么?是西龙要我照顾你的啊。”那兰罗憨厚地笑道。
“哦。”依维斯沉吟一声,又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西龙已经走了吧。”
“是啊,走了,一早走的,那时候天还没有全亮。西龙本来要来跟你道别,但是巴罗说不要吵醒你。所以,西龙就没有来,直接就走了,临走,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呢。”那兰罗说道。
“他走的时候,你在场吗?”依维斯问道。
“是啊,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听说他们两个可能还要顺便去不言山一趟,所以准备了好多东西,整理到一大早才整理完。”那兰罗又道。
“噢?是吗?还要回不言山?”依维斯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啊,年轻人到底是精力充沛。一分钟都不用休息,整理完就可以上路了。我是不行了,老喽,呵呵。”那兰罗说着,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那大叔你也一直没有睡吧。”依维斯突然想到那兰罗从昨晚到现在好像从来没有休息过,于是道。
“有什么关系?一晚半晚的也死不了。以前穷的时候,连着半个月都没有觉好睡不也是一样过来了么?没有什么的?真的没有什么的。”那兰罗拼命地摇着手,说道。一边说一边使劲压着想打出来的哈欠。
“那大叔,你去休息吧,否则,你的红薯热肉粥我就不吃了。”依维斯说道。
“好,好,那我去休息。你可要快点吃哦,这个红薯热肉粥要趁热吃才好啊。”那兰罗一边走向门外,一边说道。
“知道了,那大叔,你去休息吧。”依维斯对着那兰罗轻松笑了笑,说道。
依维斯的笑容一直保持到那兰罗的背影消失。“一个多么可爱的老人家。”依维斯在心里想道。依维斯在心里打定主意,从这一分钟开始要让自己开心起来,最少表面上要做到这一点,“不能让那大叔为我担心。”依维斯这样想到。
一个星期,依维斯维持了整整一个星期,在那兰罗的眼里,他快乐了一个星期。不管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快乐,但是在那兰罗和别人的眼里,他是快乐的,而这种快乐,他维持了一个星期。是的,他依然是从不走出元帅府。尽管巴蒂数次邀请他到市集去走走,他都不愿意去,但是他看起来还是很快乐的,因为他的脸上总是充满笑容。偶尔他也会到花园去走走,去闻闻新鲜的空气。
的确,在那兰罗的眼里的依维斯这一个星期是快乐的,但是,就那兰罗的感觉来说,却不全是如此。他模模糊糊地总是觉得这快乐不是那么真实,不是那么贴切,那笑容仿佛只是一张贴在脸上的纸。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依维斯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不让他操心。而那兰罗为了不让依维斯看出自己在为他担心,也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样子。
就是这种有点奇怪的微妙关系,一直维持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的那一天,这个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
那一天,天有些阴,仿佛要下雨,但是却迟迟没有半点雨掉下来。是一个糟糕的天气,这样的阴天总是容易使人的心情压抑,这一点在依维斯的身上体现得尤其突出。这一天的依维斯哪里也不想去,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他百无聊赖,在厅中踱来踱去。坐下,翻几页书,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又踱来踱去。踱了一阵,觉得踱步更加没有意思,于是又坐下来翻几页书。翻了几页,又觉得这些书实在是无聊透顶。依维斯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学会一些消遣的方法,他终于尝试到无聊是多么的痛苦。生命在此时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你对它不抱有任何热忱,也不抱有任何希望,无法想像会有任何稍微有点意思的事情发生,更遑论奇迹。在这些时候,你惟一的希望只是希望它———生命尽快地逝去。
对于一个生命来说,厌倦自身是一个多么悲哀多么无奈的选择!然而无聊的人却只能有这样的想法。此时的依维斯开始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拥有这么多的时间,无论是怎样的挥霍,回头一看,还是满筐满箩地堆在那里。
啊,依维斯,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空旷的房间里四处撞来撞去,总是想找到一件稍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却每每失望。
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东西,真的,他是真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早已经将它丢弃。但是,在这样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在这样一个有着糟糕天气的下午,在这样一个心情压抑的下午。他却突然将它找了出来,并且将它展示在自己的眼前,让自己盯着它发呆。
他努力地回忆,希望能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在努力地想,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将它找到。他在想,自己为什么明明有已经将它抛弃的明确记忆,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又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堂而皇之地放在自己的手心,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依维斯,忍受身边所有这一切几乎无法忍受的人、事,忍受这样糟糕的天气,忍受这样压抑的心情,忍受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忘却。但是现在,它,这样一个小小的玩艺,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却一下子跳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嘲笑他所有的努力。
依维斯望着它,呆呆地望着它。他的脑子里使劲地想着各种各样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想着东西就好。
依维斯的脑子努力地想着,想着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没有关系,什么都好,即使是最龌龊的想法,最卑贱的思想也好,只要能在头脑中占据一个位子,那就好。慢慢地,他的脑子开始由于太多的东西而渐渐混乱起来,越来越混乱,直到最后失去了秩序,整个脑子模糊了起来。
再接着,依维斯的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依维斯的眼睛的模糊跟他的脑子的模糊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因为,在他的眼睛模糊的时候,他的头脑并不是模糊的,相反,清晰得很。
他的眼睛已经渐渐地看不见,看不见他手心里躺着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一枚戒指么?不是一枚圆圆的、小小的,由原本翠绿但是已经枯黄的,原本稚嫩但是已经老朽的树枝编成的戒指么?不是一枚原本象征欢乐、希望与最纯真的情感,但是已经变得象征哀伤、枯萎与最可怜的孤独的戒指么?
但是为什么眼睛里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样近地看着,这样近地闻着,却仍然无法感觉到它的样子?这样真的握着,这样深地感受着,却仍然无法体验到它的形状?
在眼睛里,在心里,在依维斯此时此刻的每一丝骨肉和血液里,只看到,只闻到,只感觉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和他相隔远不止千里的女人。一个承担他几乎所有纯真的情感,但是已经嫁做他人妇的女人。
依维斯憎恨眼泪,他切齿地感到眼泪是他最大的敌人,而哭泣又是一种多么深痛的屈辱。
但是,他仍然还是哭了。他是那么的不甘情愿,但是他仍然是哭了。他不愿接受,也不愿相信,但是,眼泪还是滴在了他的手上,缓缓地汇成一团,流在那原本翠绿但是已经枯黄的,原本稚嫩但是已经老朽的树枝编成的戒指周围。
这是一条承受着多么深重的无奈和悲伤的河流,尽管它是那么不起眼的一条河流......
依维斯掩面而出,他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担心,那会更加让他伤心,他不想成为一个可怜的被同情、被怜悯者。那样的东西尽管是友善的,但是他难保自己不会被那样的友善激怒,甚至做出什么自己也无法想像的事情来。
依维斯冲出元帅府,冲到卡纳亚繁华的街市上。
天气不是很好,所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原本拥挤的街道变得空空落落,显得颇为冷清。偶尔一点阴凉的风毫无阻力地吹过时,寂静的街道更加显得有些荒凉。
对于依维斯来说,这样很好。他不希望有人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
他的脚步仓皇地踏在这条陌生的街道上。他有些踉跄,一个可怜的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少年。
不知道怎么的,他来到一个小酒馆,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酒馆,整个酒馆只有五张桌子,总的营业面积加在一起也不到四十平方米。而在莫名其妙的依维斯闯进那个黑暗的角落之前,这里没有一个客人。也许,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坏了。也许,这家酒馆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好过。
“先生,你想要点什么?”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子走上前来,问道。
“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依维斯的语气并不是非常的平静。
“姐姐!”这小孩好像有些害怕,惊疑地望向柜台。
“叮当,你过来。”柜台上有一个女子对着小孩招手道。
“在这里好好坐着。”那女子将小孩安抚好之后,来到这个看起来非常颓丧的少年面前。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女子望着坐在对面的这个有着红头发的少年,轻轻地问道。
“没有。”依维斯说。
“没有?”那女子笑笑,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依维斯说道。
“又是不知道?”那女子笑得更加莞尔,“有你知道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为什么?”依维斯的声音稍稍大了些,他抬起头对着对面的女子有些近乎怒吼地说道。
依维斯抬起头的时候,看见那女子被他惊得坐在对面一动不动,也不敢说话。只是傻傻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要冲你发脾气,我只是......我只是......”依维斯本来是想解释,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结果就结巴起来。
“哦,没事,我没有什么问题。心情不好发发脾气是很正常的。”好一阵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说道。
“能给我点喝的吗?”刚才毫不礼貌的举动让依维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有些尴尬地问道。
“嗯......你要喝点什么?”那女子好像并没有完全清醒,思考了一阵才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说呢?”依维斯问。
“嗯......”那女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建议你喝酒。”
“好吧,那就喝酒。”依维斯说道。
“你稍等,我很快就给你端上来。”那女子说着,从他对面走开,走向柜台,走了不到三步,却又回头说道,“不要点别的什么吗?”
“你不是只建议我喝酒吗?”依维斯反问道。
“哦,是吗?那好吧。”那女子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走到柜台旁,那女子扶着柜台的一角,站住,立定。良久,深深呼出一口气,“这就是那个来自普兰斯的依维斯吗?原来比传闻中的还要......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呢?”
“这是你的酒。”这次,那女子将酒放在依维斯的桌上,就急匆匆地走开。她不敢看依维斯,她怕被依维斯看到自己像个呆子一样地盯着他,那样太失礼了。在埃南罗,漂亮的男人和女人是刚好相反的。后者,要是没有人看她,她一定沮丧透了,整整一天心情都不好。但若是前者被人总是盯着,一定会恼火得要命,甚至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