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曾经妖娆华贵的锦袍如今看起来破烂不堪,缀着牡丹花的衣角甚至有着火烧的痕迹,不过这锦袍的主人倒似乎完全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地,安闲自在地漫步而来。
谢方到底对这家伙做了什么啊?蔚承欢心里嘀咕,口中说出的却是自己都不熟悉的冰冷的语调:“你来干什么?”一旁安静的付泠脸上却显出复杂的神色,沉默了片刻,还是轻轻地牵了牵蔚承欢的衣袖,轻声道:“师兄,谢谢你能来。师傅……他好吗?”
就蔚承欢所知,付泠的师兄只有一个,就是付千门!之前在寒山学园的试炼殿中,青玉人声称付千门死于浮玉楼九大高手的伏击之下,而此刻付泠口中的师兄显然不是付千门,甚至付泠本人也根本正在扮演另外一个人,现在,青玉人不是青玉人,而付泠……又到底是谁呢?
听到两个人的问话,青玉人微微垂下头,稍嫌凌乱的头发,一缕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神,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然后毫不客套地落座,自顾自地倒了杯酒。
缓缓摇晃着酒杯,青玉人似是在欣赏这琥珀色的美酒,酒浆在柔光之中缓缓摇动,也像发着光。默默地端详了片刻,青玉人却又放下了酒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付泠,又看了看蔚承欢,叹息道:“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风浪,我们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喝一杯酒!真是恍如隔世!”
“师兄……”
“别再叫我师兄,你既然已经决意放下圣女身份,和他……从此还是别再提起师门,不然对你……和他都不是好事。这小子医术虽精,修为却实在不行啊。”
听到青玉人批评蔚承欢的修为,付泠略为不安地看了看蔚承欢,不过她很快就舒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坚定的神色,微笑着答道:“这点不劳师兄挂心,人们说修行,向来都是迎难而上,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那么也不过是再添一点难度罢了,也不见得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难道,这就是这个幻梦之阵要告诉我们的往事吗?蔚承欢听着付泠和青玉人口中说到的种种,尽皆陌生的人与事,始终保持了沉默。不过眼中一直盯着青玉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以青玉人身家之丰厚,法器层出不穷,连轮回试炼殿外的防护阵法都挡不住他……虽然不排除园长有意放水,但蔚承欢绝不相信青玉人会半点儿不加防备,轻易被此地的迷魂阵所惑。
正想着,只听青玉人忽然说道:“过去种种,如今都化作浮云,虽然他未必喜欢留着,但我还是想送你们二人一件礼物。”说着,却见青玉人仿佛收到什么指令一般,走向了角落,那片本是昏暗的空间随着青玉人的身形,渐渐明亮起来。点点炎晶柔和光线下,一个小小的几案显露出来,上面除了一个小小的盒子什么都没有,看着就透出古怪。
蔚承欢心里一惊,快步走到几案旁,却见青玉人伸手就把盒子拿了起来。
盒子细细长长,看起来平凡无奇,材质非金非木,也并不重。蔚承欢想了想,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付泠。付泠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轻声问道:“师兄,这不会是……”
青玉人接口道:“不错,师妹,正是师傅最心爱的作品‘红阵’!虽然这一管笔未必能够写空经卷,画尽繁华,此时送给你们两个,哪怕只是轻点梅妆,也是好的。”
笔?蔚承欢搜索记忆,不记得自己听过哪只名笔叫做“红阵”。
木叶大陆的修行之人,尘间种种皆可入道,以书入道之人也不在少数,一支笔写符箓、勾阵法、撰尽红尘意的大家,据蔚承欢所知也有几人,自己的师傅正是此中高手,高到……蔚承欢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杯中的酒依然闪着柔光,却没有人动过,毕竟,没有酒香的酒并没有那么诱人。付泠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满室光华映着那张微微泛红的小脸,连青玉人的眼中都露出惊叹的神色,一句话似乎到了嘴边,竟然开不了口。
蔚承欢似笑非笑地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一定要送,我也却之不恭。且让我们赏玩一下这只名笔如何?”
蔚承欢开口,青玉人仿佛瞬间回过神来,夸张地大笑起来,一边信手就打开了盒子……盒子是空的。
蔚承欢倒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事实上,如果盒子里真的有那么一管传说中的笔摆在那里,才是咄咄怪事。此地阵法玄妙,但也没有妙到虚无化生、无中生有的地步。若说真有这样的至宝留存在这灌鹤巢**,这只对几个修为低下的少年开放的历练世界未免也太过奢侈。说到底,修行界不二的法则终究是等价交换,没有经历过残酷的考验怎么可能拿到什么了不起的回报呢。
从付泠一剑绿枝劈出幻境,蔚承欢就隐隐有些焦躁,倒不是意识到了什么危险,而是一种泥淖深陷的黏腻感——因为付泠……竟然不是付泠了!这让蔚承欢很愤怒,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既然这古怪的阵法安排了这么生硬的剧情,哪怕蔚承欢是局中唯一清醒的人,现在除了跟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所以,蔚承欢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青玉人。青玉人却仿佛没看见那空空如也的盒子,转过身来,望着付泠,欲言又止。付泠只是默默出神,一室光华里,三个少年男女,竟同时沉默了。
蔚承欢心中念头急转,哪知道这破剧情进行到这里竟然需要触发条件,难道找不到就要生生被困死在这里不成?
既然这样,那么……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虚度,这位师兄,你还不走,莫非要观摩我们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