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像是一个姑娘的名字——温婉的、小家碧玉般的女子,没有杀伤力,没有侵略性,仿佛只是倚着柴扉等着良人归来;或者辛勤劳作之余抬起手拂过被汗水黏在额头的发丝,露齿一笑,明媚过春日的阳光。
但蔚承欢知道,这柄名为绿枝的剑却并不温婉,或者说它外表有多温柔,倏忽而至的杀机就有多可怖。
绿枝剑并不是所谓的上古神兵,它成名也就是这百多年的事情,有人说绿枝是早年玲珑阁主的得意之作,但奇怪的是它从未进入玲珑阁的天心录。人们之所以记得这把剑,是因为它曾是前代魔域圣女的佩剑!但二十年前,随着圣女忽然隐匿人间,便再也没有人见过绿枝。
想到这里,蔚承欢忽然记起师父说过的一件事,不由得惊奇地看向付泠。但付泠此刻却浑然不觉,只是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恍惚了片刻,忽然一步一步向着那团绿光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蔚承欢丝毫没有阻拦,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付泠茫然地走向那碧绿的光团。
那团碧绿的光闪动着,像是某种未知的呼唤,随着付泠抑或是绿枝的步步接近,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蔚承欢心意微动,顷刻间运转灵力护住双眼。他见机极快,但双目虽然并未受到伤害,却依然无法看清光团中的情形,甚至连付泠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随着光芒愈发地炽烈,蔚承欢索性放弃了目视,一股神识牵牵连连却绕在付泠的身上,只见付泠步步前行,连她手持的绿枝剑都似乎拥有了神智,一股牵挂中带着渴望的情绪居然在那团绿光和绿枝之间弥漫开来,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近乡情怯?
对这一切,付泠却仿佛一无所感,只是一步一步渐渐接近那团绿光,她只是想着小时候爸爸带着她去采药,带着她翻阅古籍,还有那片碧潭……一袭白色衣裙似乎被风吹得微微颤抖。
等等,怎会有风?
忽然之间,蔚承欢心中警兆大作,心念一动,已经运起园长所授的寒山意。灌鹤巢内的空间并不辽阔,一片寒霜瞬间凝结,但眨眼之间便又消弥无踪,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蔚承欢面色不动,心中却是震惊不已,他是了解寒山意的,知道这是一种多么霸道的功法,虽然他受到修为不足的影响,能够发挥的威力有限,但能够让寒山意半分不能施展,这是多么恐怖的压制!
不过转念之间,意念中付泠突然举起了绿枝,对着那团绿光直劈了下去——不是刺,而是劈,丝毫不像平日里的付泠会使出的招式,就是那样刚猛绝伦、暴烈异常的一剑劈落!
翠绿的光团猛然炸裂开来,化成无数星光,飞速向着不同的方向划过,蔚承欢只觉得,隐约间那些星光划成的弧线,仿佛一朵莲花。
随着星光的散逸,似乎整个空间都发生了爆炸,而这爆炸却是无声无息的,身处爆炸中心,蔚承欢竟然丝毫动弹不得,奇怪的是,爆炸的冲击并没有波及到他。虽然依然不能看清,但蔚承欢能感觉得到,付泠仍旧伫立在那团光芒中,并没有受到伤害,这让他略为松了一口气,倘若自己的计算是错的……想想,不是不后怕的。
耳边似乎传来几声灌鹤的清鸣吗?
蔚承欢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并没有太过留意。他更在意的是付泠到底怎样了,但是瞬息之间蔚承欢已经尝试了数次运转灵力,却半点儿用处都没有!难道真要孤注一掷?蔚承欢刚刚动念,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些绿色的光芒星流云散,竟然不见了。
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至,付泠的速度快得令蔚承欢无法想象,原本手持的绿枝剑却不见了踪影。只见那张秀美的小脸儿满是关切,急急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担心的是你啊!但听到自己说出的话,蔚承欢却吃了一惊:“泠儿,你好美!”
付泠的脸上现出一丝迷惑的神情,却没再开口,而是打量起四周。
随着付泠的目光,蔚承欢也看了看这处殿堂,却更是惊讶不已——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空旷,只余一张石案而已!此刻不远处正有一桌四椅、四周错落着摆放着各色鲜花、桌上竟然还放着一壶酒,四个小小的酒杯。点点玉色的柔光映照在旁边的一股小小的喷泉之上,晶莹闪亮。
“泠儿,别说话,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我们总算能够安静的在一起,让我好好看看你!”
付泠微微低头,并没有看蔚承欢,白皙的脸上一抹嫣红却怎么也藏不住。
再次说出了口不对心的话,蔚承欢心中一片惊涛骇浪,不由得眯起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是阵法。
蔚承欢看着眼前的陈设,脑海中开始细细勾勒,他看得出这是一个迷魂古阵,却和一般的迷魂阵不同,并非是凭借幻想扰人神智令被困其中的人迷乱之下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古阵之中景物简单,却似乎能够左右被困之人的神智,让人按照固定的情节演绎下去,换言之,入阵之人仿若提线木偶。
那自己为何心中一片清明,独独言行不受控制?这难道就是迷縠锁魂烟的另一重功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园长岂不是早早就洞察了一切,布置下这个环环相扣的局?园长的天机演算究竟到了何种恐怖的程度?想到这里,蔚承欢不由得暗暗心惊。
但……不管园长提前埋了多少伏笔、留了多少手段,眼前的困局终究是要这对少年男女自己解开。
付泠没有中过迷縠锁魂烟,此刻的少女是真真切切地化作这个不知情节走向的故事中的人儿,那个曾经最视作寒山学园的未来的天赋异禀的少女炼丹师,那个让寒山学园的学生们只能仰视的师姐仿佛消失了。浓浓的羞涩和微微的不安,让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蔚承欢,好像可以一直这样安静下去。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喝一杯?”
沉默了片刻,蔚承欢主动打破了这片宁静,牵着付泠的手走向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付泠和自己面前的酒杯。翠绿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浆,却为何并没有酒香?
还真是节俭的阵法呢!蔚承欢心里忍不住腹诽。不过……如果一定要找出解困的关键,那么就是这些酒和酒杯了吧?
为何是四只?还有谁要来?
“你们小两口历尽千辛万苦得偿所愿,就只顾着卿卿我我?难道也不记得请我喝一杯?”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付泠惊讶得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