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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21、行会行老行价

众人引颈伸头盼着两个教坊的头牌出来,忽然听得乱了一阵,连睿跑上前对连东玉说了几句,连东玉听了一喜,笑说,快请进来。

举举好奇,想着谁来了,回身看时,才见连睿轻轻启动开关,把石门开了一扇,然后带着几个人应出去,片刻,连睿笑着请着一个人进来,举举一看,居然是屠冷。

屠冷进来,连会里的宾客纷纷起身,招呼声一片,屠哥哥,冷哥哥的叫成一片。赤香先笑迎下来,见了屠冷两人打趣,屠冷说赤香妹子愈发美的不像话,赤香就笑说屠哥哥什么时候带屠嫂子见人。连会里笑声一片,一时蜜语欢歌,连东玉也下来,把屠冷引到前排坐下。

屠冷坐下,还不住向四周寒暄应酬,忽然一眼看见尚权,怔了一下,再顺着尚权眼光,看见斜前排穿着淡黄彩衣的兰朝颜,更是大吃一惊。

朝颜也看见了屠冷,冲他微微一笑,屠冷心中一热,就想过去,却早被几个人哥哥长,哥哥短的按住,一个女人娇笑道,屠哥哥,几时回来的,都不去找我。

众人听了这声音,不觉婉转,看去时,是个高挑艳丽美人,屠冷笑道,美儿也来了。

桂美儿撅起嘴巴,娇娇洒洒说,屠哥哥忒心狠。

屠冷一笑,这时赤香又重新主持了连会,却改变了议程,赤香笑道,既然今日屠爷早来了,那咱们就着屠爷的势,先把这次的行会议价定了。

一语毕,大厅里又是嘈杂一片。连东玉笑说,今天十行二十八会的行老都来,就等着你老屠来坐镇。连东玉声音不高,但是沉厚,稳稳压住全场,厅里渐渐静下来,眼睛先看着连东玉,连东玉起身,赤香已经格格笑着抢过去,把林襄往台上请去,连东玉笑说,林度使,我就让位了,说着冲屠冷拱手示意,屠冷就上去换了连东玉下来。屠冷先冲林襄笑笑,眼睛却不由自主穿过林襄去又望了望朝颜。

这时尚权的眼睛一刻未离开朝颜,朝颜却谁都不看,低头拨弄指甲。

林襄轻嗽一声,屠冷一下回过来神来,知道自己的失态被林襄看在眼里,心里一凛,知道今天事情重大,不可分神。

林襄却趁势冷笑说,屠行老,看您的态度懒懒散散,要么是不把我这个新任的度使放在眼里,要么是刚从外地赶回来,还没有歇息过来。

屠冷心中略一判断,知道眼前这个驼子老辣,已经在拿话激他,就是要乱他的神志。

屠冷一笑,登时起身,恭恭敬敬施礼,“大人讲这样的话,小的实在惶恐。我们这些人微末不足道,不过是想朝廷给我们一个过安稳日子的营生,跟以前一样,以后在座的这些行老都随您差遣,听您吩咐,您让我们往东,我们哪里敢往西呢。”

林襄微怔,不想屠冷毫不掩饰,直言不讳的把底牌亮出来,那意思就是说,对待林襄的各方面好处跟以前的度使是一样的,林襄心道,这个姓屠的果然非常老辣,这么快亮出底牌,自己反倒被动,不好再讨价还价了。

林襄看屠冷还恭敬作揖,不肯起身,只好勉强笑说,屠行老严重,哈哈,哈哈,林某不敢当,那我们就开始吧。

一言毕了,台下的众行老都松了口气,纷纷掏出丝绸帕子来擦汗,彼此会意笑笑,心说这个局就要老屠来掌着,才能控制住新度使的漫天要价,本来行会向朝廷上缴的科索年年增加,若是这届的度使比上届的度使还要贪婪,他们可就真有点受不住了。

屠冷料定这个林襄不好对付,只是不肯起身,林襄只好亲自去扶他起来,趁机在他耳边轻声道,屠行老不要耍花招,我们只说一样,你往后孝敬太师的绝不能比以前的人少。

屠冷笑吟吟低声回道,这个请您回林太师,尽管放宽心,只要今年的科索不再涨,我保证林大人比以前拿的多。

两人一错身间说了这些话,台下举举远远看得迷糊,“咦,两个人扯来让去的干什么呢,说的话也听不懂,还不赶快开始。”

那羽毛却笑了,“说你道行浅,什么都没听出来,屠行老和林大人这些话里句句有意,没有一句是白给的废话。”

举举横了羽毛一眼,心说穿得怪里怪气的没个人样,还来本姑娘面前指手画脚。

正说着,看见林晶从怀里拿出一卷纸,慢慢念了起来,今年朝廷的供奉中,香药多少,丝绸多少,茶叶多少,酒多少,瓷器多少等等。

底下各行会行老伸着脖子,神色紧张,每听到念到自己行里的东西时,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朝廷要得少了,待得听到这个数目,都松口气,笑了起来。

林襄念完了,懒懒扫台下众人一眼,笑问屠冷,屠行老,不知道这些货物他们可能按时备齐?话音未落,底下已经嚷成一片,大都是林大人您放心,保证按时保质交货之类的话。

林襄一笑,说,但是今年皇上因为迎回了赵妍公主,龙颜大悦,要举行春秋大祭,丝绸、白瓷、香药这三种要求与往日不同,不知你们能否达到要求。

话音还未落,一个敦实中年男人抢着站起来,嗓音尖窄的,吊着声音嚷着,我们锦行没有问题,今天货都带来了,现在就可以看。

屠冷笑着伸手往下按按,要压压这位锦行行老的急躁,屠冷笑说,林度使,正好让锦行展示展示他们今年新织的一个品种,还有几位海客,也是等着看这批货。听说,这批丝绸,被称为天锦,意为只有天上有的锦缎。

林襄听了,随意应承两句,觉得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些丝绸,还能有什么花样,所以兴趣乏乏。

举举听说什么天锦,一跃起来,张大眼睛等着看是什么样的绸子,俏枝儿极力拉她坐下,她只是不肯。这时举举看见连东玉回头跟一个行老低语几句,说话间似乎随意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举举大摇大摆看他,却发现连东玉又无动于衷转过身去,好像全然没有看见自己,举举心中愤愤,想着连东玉这个老东西,看见自己假作没看见,摆什么谱子,自己现在可是公主了。

举举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连睿指挥着人拿着黑色小纱罩将夜明珠一个一个罩起来,厅里渐渐暗下来,暗下来,终于漆黑一片。

人们在黑暗中逐渐不安,举举忽然觉得这黑暗压迫至极,她仿佛又到了梦境中,黑色的水面,千年沉寂的,正阴鸷寒着面孔,忽然起了薄薄的气,透薄微亮,上面漂浮起淡雾,细细盘成繁复纹路,渐次有了牡丹、蔷薇,大丽花形态,饱满绽放花朵,又一阵轻云,微微一吹,转出叶片,叶片上脉络分明,纤毫毕现,透绿的色彩,微微的一点。

有光芒如水中月出,透射出这些形态,光芒渐次往上延展,举举随之抬头迷茫,看水中缓缓抻起这幅画来,逐渐加重颜色,微绿、淡紫、深粉、大红,彩蝶就由这颜色中翻飞出来,翅膀展着,立着,抖着,马上要飞,又在花上恋恋,色彩缓慢往上延着,愈加浓烈,世间花草鸟禽,渐渐龙飞凤舞,一时嫩春,倏忽金秋,此时繁夏,彼时雪冬,一切颜色四季,日月晨昏俱在往上轻飘流曳,举举将头仰至极限,才发现是一女子披着画卷从楼梯慢慢往上走,那女子微微露容,举举惊见原来是自己在往上走,心里一惊,恍恍惚惚,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己,是梦中那女人,一下噤住,冷汗刷的下来,那羽毛飞在空中,探出一张脸来,正是墨尊的脸,嘻嘻笑着,来,我们捉到你了。

举举头嗡一下爆响,就跳起来要逃,这时周围却一下亮了,来了光明,她再定睛,听见满耳掌声,看见四周夜明珠都被齐齐摘了黑罩,照得大厅里如白昼,一个美貌女人,正披着长长的丝绸从大厅里搭好的楼梯一点点走到最高处,将那匹美轮美奂的丝绸尽数展现,人们惊叹,有的海客惊叹着奔过去,如痴如醉抚摸这精美无匹的花纹。

举举愣着,想着难道只有自己刚才发了梦,俏枝儿早讥笑她,“看你又嚷又叫大惊小叫的,这丝绸虽然惊艳绝俗,可也不至于弄得你像做了什么梦一样的。”

举举听着,失神不语,犹自心悸。往四周找那羽毛,看那羽毛也不过平常世人,正看着丝绸发呆,哪里有墨尊的形象,方知刚才真的梦境一场。

掌声渐落,林襄依然呆着,想着这匹丝绸的花纹,如梦似幻。屠冷和锦行的行老对视一笑,知道成了。

林襄喃喃自语,这丝绸,有多少,都要了。

却有几个海客急得起身跺脚,操着生硬汉语,“林大人,说好了要给我们这些海客留一些的。”

林襄一拍椅子,这批宫里全要了,有谁再要的,再跟锦行单说,几个海客悻悻坐下,彼此交头接耳一阵,又不甘心,悄悄到锦行行老前头一阵耳语,行老得意笑说几句,摆摆手,“你们若想要,就不要跟我议价格,我说多少钱就得多少钱。”那几个海客咬着牙答应下来。

正在乱纷纷的,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林大人,也必须给我们留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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