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只见淡淡水烟雾气,渐渐近了,红粉绿紫黄颜色渐渐翻涌而出,烂若云霞,待到船靠住岸边,看到岛上假山异木,奇花闪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而下,蜿蜒过来一眼清泉,泉上一座雪白小桥,桥旁候着许多衣饰鲜亮的仆佣。
船上的人纷纷下来,那些仆佣立刻围涌过来伺候,这边早有家仆递过名帖,那边就有人专门引着过桥而去。
举举和俏枝儿站在岸上,手里没有什么名帖,正面面相觑间,早有个等候着的小厮仔细看了看他们的长相,笑说,敢是戏团的来了吗,就剩你们两位了,快换了衣服进去吧。
举举和俏枝儿估摸是认错人了,吭吭哈哈的就随着往里走。也过了桥,往一条小路去,转到一处杏林之中,掩在里面,有几十间整齐竹屋,不断有人换了戏装从里面出来,那个引他们来的小厮拎了两件打着补丁,红一片绿一片的丑角儿衣服过来,俏枝儿一见便说,这么难看,我今天就是不进去也不会穿。举举忙夺过来,扔到俏枝儿身上,谁会看你呢,咱们换了,进去看了就出来。
俏枝儿一听就知道她急着见尚权,只好撅着嘴勉强换上。那衣服居然大小还合身。举举大喜,一把拉起俏枝儿往大路上去。
大路是用彩色石子漫成甬路,两边是茂密竹林,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一片茂林,有大株梨花、芭蕉、桂树、榕树,遮天蔽日,眼见无路可走,这时早有一个老家仆出来,引他们在里面穿行,一边徐徐说,“这片林子若没有人带着,就得迷路,走个几天也出不去。”说着,绕来绕去,转到一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开阔之地,他们两个看见一片寻常房屋,无非精致一些,高大一些,白墙黑瓦,黑色石质房子,远远听见鼎沸人声,举举心里想,连东玉这房子看着也太简陋了啊,不知道里边陈设怎么样。两个人不在意往里走,一进去却傻了眼。
这正厅做得极巧,外面看着平常,里面进深却是极大,空阔至极,至少能盛几百人,原来石房里面别有洞天,又用沉香木搭起一间殿宇,窗户都用象牙雕制,五色烟罗纱糊着,这时里面早坐着几十桌人,这时连睿迎面走来,却像没看见举举,指挥着将这房子合上,掌上灯烛,原来这石壁和石顶可以控制,不用时,四周石壁、房顶洞开,用时,按动几处机关,便可以将石壁、石顶严丝合缝封住,这时才看见石壁上有规律的凿着深洞,每个里面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此时,正随着光线消失,慢慢放出夺目光彩,大厅里挂起无数宫灯,有海上宫殿、陆上花园、西洋美人、花鸟鱼虫,光影夺目,看得人如梦如幻。这边还心神恍惚,忽然见一轮明月在殿中升起,这殿非常高阔,明月升到殿顶,真像夜空中一轮明月。
举举看傻了,已经不会动了,俏枝儿拉了她找了后面隐蔽一桌坐下,举举说,啊,月亮?旁边有个衣着怪异的,披着一身羽毛,笑说,“什么月亮,那是南洋的明珠,举世无双。啧啧,在连府花园,就要等着开眼界。”
这时乐声响起,几十个鲜妍舞女挥着手中彩带,轮流妖娆起舞,她们手里举酒壶,穿行在酒桌旁倒酒,有婉转女声一齐曼声唱到,“海上明月,人间仙境。今宵酒醉且欢,明日不知归处。”
众人都迷醉中,忽见前面人纷纷站起,后面人会意,也很快站起,很快满厅人全部站起,厅里一下静了下来,举举还坐着,莫名其妙,那个羽毛说,“连爷来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切,举举冷笑一下,“鸟人一个。”羽毛以为说自己,怒视举举。
偏俏枝儿还瞪回去,说,“她说的不是你。”边说,边忽然一把拎起举举,急道,快看。
连东玉正慢慢走出来,淡然笑着,跟全场微微一点头,双手微微一按,众人笑着,都坐下。
举举睁大眼睛,又揉眼睛,再睁大眼睛,这是连东玉吗,那个跟她一路斗气到杭都的老小子?
他的气概沉沉压了全场,举举心里蹦出个念头,皇帝哥哥的龙袍要是穿在这人身上,真真是帝王了。
他的眼睛一扫,每个人都觉得他看到自己了,纷纷仰脸谄笑。举举也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忙半遮了脸,不知怎的,开始后悔来这里。
连东玉身后跟着一个美人,皮肤微黑,眼眉丄挑,细长眼睛,削肩细腰,极精明俏丽,穿着盛装,全身珠翠,熠熠生辉,站在连东玉身后,看连东玉坐下后,走到前面,对着台下几百人泰然笑道,“感谢各位今日来捧场连会,赤香这里谢过大家。”
她说话极快,声音铿锵,说着举起一杯酒,十分豪迈,一饮而尽。
羽毛又开始说起来,“啧啧,这是连爷的六奶奶赤香,了不得,奇女子,听说是个高丽人。”
举举忙问,“连东玉真有那么多老婆?”她也听说过边荒绿竹之事。
那个羽毛像得了内部消息般,洋洋笑道,“不知道吧,连爷号称红尘第一公子,一共娶了八位奶奶,都是世间奇女子,不单指长得人间绝色,还指各个身怀绝技,还有,连爷各处的生意,都是这几位奶奶分别打点的。”
举举听了,心里不知怎么十分不高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俏枝儿冷笑,“干嘛呢,吃错醋了吧,人间又不是说你家尚大人几个老婆。”
正说着,就见赤香又笑吟吟引出一人,举举一看,心里一惊,他怎么来了?这不是皇城司那个驼子吗
举举进杭京的路上才知道,这个驼子是林晶的侄子,林襄。
林襄嘿嘿一笑,虽然锦衣华服,然而掩不住寒碜形象,但是林襄竭力挺胸昂头,给自己造一种声势,好在林襄毕竟极为世故圆滑,又极力做着亲切的态势。
赤香一拍手,笑说,“这位是前几天新任的盐铁司度使,林度使,咱们今天的买钞就由朝廷特派林度使来主持。”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哗然。坐在前排十几人纷纷起身,向林襄不断作揖。
林襄大笑几声,大概也觉得得意非常,又很快收住,笑说,“我不破例,咱们的买钞规矩跟往年一样,价高者得。今年设了五位,价钱高的五位得。但是今年提了起价,一万贯起。”
一语毕了,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愤愤站起来说,“起价刚涨了三、二年,这么快又涨价,太师是太狠了点吧。”
林襄冷笑道,“张爷,你就没看看这些年太师让你从中挣了多少,单说涨价一事,你若是觉得不合适,这次可以不参与。”
一席话说得那人讪讪,掂掇几句,又坐下。有个体型胖大的一敲桌子站起来嚷着,“林度使,不多说了,咱们快开始吧。谁不愿意的,就出去说话,不要在这里捣乱。”说罢,喝喝摩拳,众人见了都笑,看是杭都内新晋的暴发户,因为前几年颂国助蒙国灭金,兜揽了几笔军需的生意,忽然暴富,尚不知深浅。
林襄倒是极为满意,这正是他要说不得说的,由这个王霍说出来。他知道这个王霍十分好使用,冲他一笑,王霍在下面慌忙接着这笑意,心里又壮几分胆气,同时盘算,待这次连会后,如何去结识这位林度使。
这时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吵吵嚷嚷,催着快点开始,东玉才慢慢笑着向赤香使个眼色,赤香格格笑着,指着身旁一个乌木镶银的大箱子,箱子上了铜锁,箱子顶却开了道细细的口子,赤香道,请各位将自己写好的票筹封好,在十声锣响之前把票筹投进这个箱子里。说毕,先执起一个小黄铜锤,敲了一下身旁铜锣,一声清脆锣声刚响毕,王霍就晃着身子洋洋上台,信心十足把票筹投了进去。
赤香对王霍一笑,王霍蓦地得了这妖娆一笑,一时失了神,在台上呆了半晌,底下嗡嗡笑成一片,也都看出这王霍刚得富贵不久。
坐在第一桌的盐商各个咬唇咄牙的,有的凝神闭气冥思苦算合适的数目,有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心想从别人脸上得出端倪。
待得赤香手里的铜锤敲到第七八下时,才陆续有人走上去投票筹,等到铜锤敲到第十下,举举才看见那个张爷抢过去投了一张票。
票筹投毕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少年抬着沉重的乌木箱子到了隔壁一间屋里,林襄派几个官员就进去看票的情况。
这时,赤香又笑起来说,票筹的情况咱们一会儿揭晓,今天还有咱们杭京城一件盛事,咱们左右教坊的姐姐们也来为连会助兴,咱们一会儿也听听两教坊高下。赤香话短短几句,然而一下把两个教坊搁到了比拼台上。台下听着轰动一片,比看刚才竞买盐钞兴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