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们看到刘安等人一身的血迹,这才知道前面真是有强盗了,并不是人们以讹传讹。至于强盗们为什么没有来到过这刘庄,进庄里抢夺掠取,人们则不明其所以然了。
佃户们赶紧招呼刘安他们坐下休息,一些有点头脸的人,则安排着人们帮忙伺候着,又安排一些人起火做饭。
燕青一行虽然有人受了伤,好在不至于要出人命。行走江湖的人都常常自行带些枪伤刀伤药。众人安顿下来,各自把伤口清洗过了,敷上药,刚好缓过一口气来,佃户们已经送饭过来了。
“大伙出门在外,又经过这好一番厢杀,也不必讲究了,都过来吃吧。”刘安招呼说。
众人于是纷纷接过佃户们递过来的饭菜,桌上已经坐不下了,于是各自找地方或做或蹲着,吃了起来。一阵风卷残云,各自吃过了饭,人们也没心情闲聊了,早就乏了,就随着佃农们到各家各户去睡觉。
沈爱拉着燕青的手,跟着一个佃农找了一个房间睡了下来,要燕青看着她睡。燕青无奈,只好坐在旁边,看着她沉沉的睡去,这才起身回到自己屋里睡觉。
陈兰受了些惊吓,虽然经过这一阵折腾,已慢慢的醒转过来,心里却还是“呯呯”乱跳,惊颤不已。
“夫人,想吃些什么吗?”刘安走过来,温和的说。
陈兰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
“夫人先吃些水果和小点心吧,暂且充一充饥,呆会儿再叫他们给你做饭。”刘安说着,接过一个佃农递过来的小盘子。另一个佃农赶紧的把一张小圆凳放在陈兰的床边,刘安把托盘放在那张小圆凳上,细心的削好一只苹果,递给陈兰,“这乡下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土气些,味道却是极好的,清新香脆,夫人不妨尝尝。”
陈兰听了,虽然不甚想吃,也只好吃了一口。果然味道不错,比起小镇上的来,的确多了一丝凉爽和甜美。
“果然好吃。”陈兰赞道。
“夫人,”一个佃农说,“别看这乡下粗劣些,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却是最好的美味的。”
陈兰又拿过一只小小的胡萝卜,长长圆圆的,亦是十分的清脆香甜。
陈兰不由的说:“这乡下果然不但风景好看,东西也是十分的香美,怪不得刘夫人喜欢到这乡下来呢。刘夫人真是好福气。”
陈兰说完了,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刘夫人早已死去多年了,又怎么能算是好福气呢?
刘安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却没有把难过表现在脸上,只是叹了口气:“唉,可惜夫人去得早,这也都是命。”脸上一副深情眷念的表情,让人看了,有些心痛。
陈兰脸红了红,那佃农已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刘安两个人了。
不知为什么,陈兰内心里和别的女人有着一个同样的念头,忽然间在此刻冒了出来,虽然她觉得这很冒昧,有些唐突,然而,她心里想着不要问,嘴上却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刘掌柜的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续娶,难道只是因为惦念着刘夫人吗?”
夜色已浓,窗外的月华透过摇动的枝桠,淡淡的透射进来,不知什么时候,桌子已燃起了一根长烛。
烛光跳动着火焰,使得一切都朦胧起来,刘安看了看陈兰,陈兰正斜靠在床边上,一副庸懒的样子,恰好的勾勒出女人的淡淡的忧伤,显得分外的令人心疼。
刘安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把心中的一腔心事撒落了出来:“其实,两个人若是仅仅为了在一起生活,而生活在一起,跟那些无知的畜生有什么分别呢?”
陈兰听了这话,感觉很不舒服。
刘安却又继续说道:“人的一生很短,又何苦为难自己,勉强自己呢?我和夫人一起的时候,心中互有彼此,情真意切。我觉得这一生足已。看着刘钰一天天的长大,就仿佛看到夫人还在自己身边一样。如果我续娶了,虽然也许会令我开心一些,轻松一些,然而,女人世俗的感情,必然会影响和剥夺了我和夫人的感情。我只愿这一辈子有夫人一个就足够了。”
刘安的脸上浮现出甜美的表情,仿佛正在跟自己的夫人对酒赏月,谈古论今。
陈兰看了,心中又痛又酸:女人有这样的一个夫婿,一生复夫何求?沈恒之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心肠的。她虽然知道他心里也是惦记着自己,挂念着自己的。然而,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没给过她一句好听的话,即使是她病了的时候,她虽然看得到他眼睛里充满着忧虑,却一句让人心动的话都没有,只是说:“好好歇息,不要动了。”然后走出去,也不会陪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说话,或者是跟她说些什么。
“人哪,”刘安叹惜了一声,“总以为是为了别人才生活在这世上,所以才不免有了世俗的理论和纷争。我虽然一直是一个人过,然而,因为心底里有着对夫人的牵挂,夫人也因这牵挂,似乎仍然活在这世上。而我,也因这牵挂,仍然感受到幸福。有好多人,死了,便不复存在了。”
陈兰想了想,确是如此,张家李家死去了多少的女人,往往等不及旧人入土,新人早已进门,正是“只看新人笑,哪管旧人哭?”这人还活在世上,早已被自己的男人遗忘了,更不用说那些已经死去了的,顶多也就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记得给上一柱香。
刘夫人虽然已死去多年,确实还活在这世上——聊城的女人哪个不常常提起她来,非但记得她,而且嫉妒她——死了,比活着的人幸福。
被自己的爱人记挂着,是女人一生中唯一的幸福。
女人是这世上最傻的一种动物:只要给她爱,她就会觉得拥有全世界。
陈兰心中生出一丝丝淡淡的妒意来:刘夫人的确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有些嫉妒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