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2109年3月9日早上八点,罗丝维特城。
换在平常,守城的士兵肯定正在为怎样打发这些无所事事的日子而发愁。不过近来,过去那样的好日子已经结束了,天空上没有一丝云朵,他们感到空气十分凝重,太阳若隐若现,好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面纱。就这个季节而言,冬天刚刚过去,万木逢春,本该呈现出一片赏心悦目的景象才对。
“连日战斗,好累啊!”一个士兵开腔说道,“我总觉得今天的天气怪怪的,好像有不平常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嘿嘿,你整天都说有事情发生了,有哪一天没事情发生呢?比如现在我们就在这里巡逻,等一会儿我就要去吃饭,接着,换在平常就应该是去睡觉的时候,但现在改变了,等一下他们又要来攻城了,这都是所谓的事情啊。”第二个士兵看来是平时听了很多第一个士兵没话找话说的论调,所以听了第一个士兵的话之后,便冷嘲热讽道。
“不是呢,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往常我那是无聊,度日如年,所以随便找点话说说,解解闷,但今天真的不同了。”第一个士兵略显尴尬地辩解道。
“噢,不同,今天早饭我比昨天多吃了半碗,事情也就不同了,嘿嘿。”第二个士兵继续嘲笑道。
“唉,你们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什么用呢,我只希望赶快击退敌军,赶快结束战斗。”第三个士兵插嘴道。
“是啊,以前整天觉得无所事事,现在战争一开始,才知道那些日子真比黄金还弥足珍贵。”第四个士兵也赞同道。
确实,作为士兵,大多数时候,心情确实是很矛盾的。
没战事的时候,要为打发无聊的时日而发愁。虽然每日都有必要的训练,但是毕竟还有许多时间需要消耗掉,而且训练的日子天天如是,刚开始或许还有些新意,但时间一久,就度日如年了。
况且,有时会觉得在操练场练习的那些内容,到了战场也许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在战场上人家不会给你必要的思考时间,也不会预定动作。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在战场上你经常要面对的是一群敌人而不是一两个敌人,你经常要戒备着随时有可能向自己射来的箭、随时可能向自己刺来的枪、劈来的刀;而要是有战事的话,时刻有生命危险,自然又有了其他的忧虑。他们现在,担忧的当然是后一个问题。
“噢,你们啊!有那么多力气吵架,不如留起来杀敌立功。”第三个士兵又说道。
“唉!”过了一会儿,四个士兵一起叹气道。
“不过,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到真正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肯定要出去拼搏,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第一个士兵说道。
“是的。”其他三个都点头说道。叹完气总要面对现实才是。
随着一阵阵战鼓声的响起,雷克纳和巴蒂整好队形,他们的士兵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攻打罗丝维特城的内城。
“今天,罗丝维特城里,将不会有一个敌军生存下来。”雷克纳手指天空大声喊道。
弓箭手开始向城头发箭,顷刻之间,呐喊声、惨叫声、哀鸣声、箭矢划破空气声便充斥了整个战场。
站在罗丝维特城墙上,风杨十分镇定,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城下蜂拥而来的敌军。只要再坚持四天就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了,罗丝维特内城虽然比外城面积要小很多,但是高、厚,而且还更坚固,所以他根本就不担心这个城堡会被敌军在一两天之内攻破。要想攻破这个城堡,在正常的情况下,以双方的兵力而论,他觉得至少也要六天时间,也就是说,如果风杨坚持下去,他甚至可以“超额”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标。
不过,令他担心和烦恼的是,自己的军队已经伤亡很重,士兵们的士气也有所削弱,此战过后,北部兵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元气。
这个时候,埃南罗和雷克纳联军把一架架云梯斜靠在内城城墙上,士兵们争先恐后,蜂拥而上。
风杨一声令下,城头的士兵们从城头泼下热得滚烫的石灰水,很多敌军的士兵爬到中间,被石灰水一淋,痛得忍不住一松手,从半空中活生生地掉下去,死于非命。但也有的即使被石灰水浇到,也死死地抓住云梯,努力往上爬。还有扔大石头的,把攻城士兵砸得头破血流的。整个战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真是惨不忍睹。
“他们好像是不要命的一样。”索特忍不住说道。
“他们不要我们帮他们拿掉。”风杨略显幽默地说了一句,但神色却很凝重。
“撞破大门。”巴蒂命令道。
几百个士兵抬着一根大木头,直往城门撞,一次又一次,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嘿嘿,他们可不知道内城的城门是用精挑细选的大理石造出来的,甚至比城墙还要更为坚固。”索特微微一笑道。
巴蒂和雷克纳确实都不知道这一回事,虽然他们也风闻这个城门非常坚固。确实,只要是人,谁会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到这个问题呢?
“纹丝不动?”雷克纳看到大门好像没什么反应,不禁诧异地向着巴蒂说道。
“放弃撞门。”巴蒂见状便下令道,接着又对雷克纳解释说,“看来这个城门是用特殊的材料制造的,而且应该已经被封死了。”
“我想也是,不然在几百个士兵的激烈撞击之下早就破了。”雷克纳点头表示同意。
城墙上的尸体又开始越积越多,“前进军”的士兵连眼睛现在都几乎成了两个红色的窟窿。他们仿佛听不见对方士兵的哀鸣,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武器在对方身上划出的口子,感受不到对方身上喷涌而出的热血洒在自己脸上。
但,他们还没有忘记、还依然知道怎样杀死敌人,他们已经把杀人当成了一种习惯动作。大刀、长枪在一片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穿梭不已,在血与肉之中进进出出。
“不行,我爬不动了……”一个攻城的士兵两股颤颤地嚷道。话音刚落,城墙上伸出一支枪,狠狠地捅入他的身体,又很快地抽出去。那攻城的士兵一时还没有松开抓紧梯子上的双手,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诧异,嘴角往上拉了一拉,好像是想笑,但却笑不出来。他并没有看清楚杀他的人的容貌,他感到对方的脸孔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雷同于一片庞大的亮光。最后,他从半空中掉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只手被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另一只裸露在空气中,兀自微微颤动。一个攻城的士兵踩过他的背脊,他的手最后动了一下,终于永远地静止下来了。
“风杨团长,有士兵报告说我们的援军快到了,现在离城不到五百米。”索特兴奋地望着正在大声指挥的风杨报告说。
“知道了。”风杨侧过头不以为然地答道。他心中以为所谓的援军其实不过是他昨晚命令一个亲信,让亲信带领大概几千个老弱残兵和一些羸弱的马匹出城的那些。
风杨当时嘱托他们要偃旗息鼓不动声色地从侧门出去,然后在第二天两军开战以后,再大张旗鼓地回来,给敌军一种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们以为“前进军”的援军已经来了,从而斗志大减。也就是说,这是风杨的一个疑兵之计。
“你早就已经知道了?”索特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了。虽然通讯营的消息说总统领依维斯将在近日到达,但是毕竟没有确切的日期,莫非风杨在帝国士官学院学过占星术,能够未卜先知,不然他为什么显得如此不在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是的,其实‘援军’是我昨晚安排出去的。”风杨点头说道。心想:像索特这种头一触碰到枕头就会发出鼾声的人,当然不会察觉到有人出城了,头脑单纯自然也有其好处,至少可以不用受失眠的折磨。
“啊?不,不是,是西龙来了啊!”索特大声嚷道。难得给自己抓到了风杨的一个谬误,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典型的小人得志。
“西龙?真是西龙来了。”风杨兴奋得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主帅的身份,差一点就跳了起来,“在哪里?在哪里?”
“士兵们,我们的援军来了。”紧接着风杨朗声喊道。
同时心想:可真是太凑巧了,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机了。
听到这句话,苦战中的“前进军”士兵们士气大振,而攻城的士兵则气焰消沉了不少。
“是的,是先锋部队,共五万人,由西龙率领。总统领依维斯的大军在后面,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到达这里。”索特得意扬扬地说道。
“怪不得这么快。”风杨说道,“那还不去后面的大门迎接西龙进城。”
“是,属下这就去了。”索特满面春光地说道。打仗打了这么久,他也就今天最高兴了,那神情好像是一个打了无数年光棍的汉子,突然得到女子的垂青一样。
“风杨。依维斯在后面,那兰罗和白木也跟他在一起,这一次他们都随军来了。”西龙跟在索特的背后,在城墙上看到风杨,就走上前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他们已经许久不见了,虽然以前交情只能说是一般,但在这种大敌当前的情形下,他还是显得很开心。
“西龙。”风杨瞧了瞧西龙,觉得他好像成熟了不少,心中虽然也很激动,不过突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埃南罗和雷克纳的联军就在下面。”
“噢,我当然看到了,哇塞!黑压压的一大片。风杨,看起来情形尚可哦,让我带来的士兵们现在就上来帮忙吧,如何?”西龙望了望自己身后跃跃欲试的士兵们,说道。
“当然好了。不过你们经过这么多天的行军,可能也很疲累,不用先休息一下吗?”风杨答道,“有人帮忙,作为守城士兵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要说疲累,你们守城比我们累多了,我们那相当于是游山玩水。”西龙笑嘻嘻地说道。同时向身后挥了挥手,“上!”
这两个人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在战场上居然还在互相谦让,而西龙竟然还开起了玩笑。简直是太不将敌军放在眼里了。不过,在双方战场上此刻最有兴致的人还要算索特,他还在为刚才那些在旁人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陶醉不已。
“‘前进军’好像来了援军。”雷克纳看到自己的士兵好像越来越冲不上去,而对方城头又多了一面旗帜,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