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军”士兵们将比什高高地撑起,呐喊着向前冲,鲜血不停地滴下来。
“比什。”帕潘大哭三声,血泪俱下。
风吹着,发出“呼呼呼”的响声,如泣似诉,仿佛在哀悼着这些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士兵们,更为此刻战场上最为英勇的人——比什,而痛哭不已。
城头上的帕潘沉浸在极度悲痛和仇恨之中,被激起勇气的普兰斯士兵们不停地对着蜂拥而至的“前进军”扔下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倒下一桶接着一桶的滚油。
“前进!”星狂脸色坚定地嚷道。
士兵们也不管上面的滚油淋头而下,努力地向上攀爬着。大门在震荡着,一阵阵灰尘落下来。门环剧烈地晃动着,发出一阵阵的钝响。大门在一阵阵的冲击之下,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就连彼洛维也守不住了。帕潘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在城下虽然遭受屡次重创却仍然不休不止地进攻的“前进军”令他坐立不安。他本来以为一旦进城之后,由于“前进军”事先准备并不充分,而且天色又这么暗,他们绝对不会贸然攻城,但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
“帕潘将军?”原先被帕潘留在城里“安抚人民”的拉什尔小跑着过来。刚才,帕潘逃回来的时候,他心里甚至有一些高兴,但是现在,彼洛维就要被攻破了,他也开始着急起来,“看来此城也快不保,请帕潘将军早下定夺。”
帕潘紧紧握住拳头,虽然拉什尔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但却令他感到极端不舒服。帕潘望了望远处的普兰斯居民们,他们的脸上显示出希冀之情。
这是生命在发出无声的呼喊,帕潘松开了拳头,说道:
“拉什尔,你快带领全体百姓逃离此城吧!”
“帕潘将军,属下愿意死战到底。”虽然帕潘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但拉什尔仍不忘做表面功夫。
“去吧!”帕潘凄然一笑。
“遵命!”拉什尔飞跑着走到百姓们的跟前,朗声嚷道,“各位父老乡亲,跟我走!”居民们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走人。
“走!”拉什尔不再多言,策马飞驰。骚动的人们随之而去,少部分年轻力壮的人则留了下来,老人们也没有离开,他们拄着拐杖,念叨着:“我都什么岁数了,逃得过这关,也逃不过那关,迟早的事。”他们口中的“事”,自然是暗指死亡。
顷刻之后,撤走的那部分人已经从另一道门走出彼洛维城。留下的那部分人,老人们都盘腿坐在墙角,祈祷着。青年人则走到城头上帮着杀敌。
走大道的话,一定会很危险。出城之后,拉什尔心想,万一对方攻破了城,继续朝前进,一定会被追到。
一群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低声喝叫着,逃难的人民乱纷纷的,特别是那些小孩子,根本就不听话,由于紧张而四处乱闯,把队伍搅得更加混乱。如果不是那些士兵的尽力维持,毫无疑问,队伍会更加的乱糟糟。
“转向!”行进中的拉什尔高声命令道。衡量来衡量去,出于对自己生命的珍惜,拉什尔觉得不应该朝着敌人如若攻破彼洛维之后,很可能会朝着那方向进军的路线后撤。
因为,几个月前,星狂走的正是这条路线。
“什么?”
“又转向?”
队伍中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响起,慌乱使平民对眼前这个带领他们逃亡的官员几乎丧失了敬畏之情。然而,在拉什尔的坚持之下,队伍还是照着他的想法后退了。尽管拉什尔的初衷仅仅是为了自己活命,但正是他的做法,使这些平民在无形之中避免了一劫。
“轰隆”一声,古老的彼洛维城大门终于倒下,两块大木板倒在地上,一阵阵灰尘在黑暗之中扬起。
士兵的脚步声、马蹄声再一次在吊桥上响起,“前进军”士兵们冲了进去。他们挥舞着自己的兵器,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叫声。
城头的士兵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洪水一样后退,那些帮忙的青壮年也拔足狂奔。只有老人们仍然坐在原地,他们的拐杖就放在身前,后撤的人群发出喧闹,居然也打乱不了他们的祈祷,他们的嘴巴一直在不停地嗫嚅着。
总需要有人守住这里,不管是用什么形式,老人们用的是一种精神的守护。即使他们会被攻进城的士兵杀死,但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的灵魂将永远盘旋在彼洛维,他们的鲜血会流遍此城的每一个角落,渗入每一块土地。在他们心中,早已没有对错之分,两军对阵,本来就是强者生,弱者亡,他们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他们不能放弃的地方,都有他们的原则。
帕潘的士兵在慌乱地撤退,而“前进军”则在高歌前进。
菲雅克脸上则现出了哀痛的神色,作为原来普兰斯的王子,听到那熟悉的祈祷声,他突然觉得无比难受。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一直都在作壁上观的黑暗斗士们眼睛涨得通红,手筋暴凸,对凶残成性的他们而言,看着别人杀人而自己不能动手是极为痛苦的。
格里高尔现在沉默下来了,战斗在他眼中并不算激烈,但浓重的血气使周围显得非常压抑,令人呼吸不大顺畅。
魔武则仿佛无意识般地让马自动随着人群走进彼洛维城,天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战争根本吸引不了他,他只好去某些想象或者回忆之中寻找可以令他感到愉悦的东西。
“杀?还是不杀?”维拉望着那些祈祷中的老人们。
“不!”一向主张鸡犬不留的星狂出人意料地答道。
“为什么?”维拉忍不住问道,心想:莫非星狂团长被他们感化了?
“虽然俗话说,斩草除根,免除后患,但你觉得这些人还能对我们构成任何一点轻微的伤害吗?”星狂冷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维拉一拍额头,话音未落,耳边便已不再听见祈祷声,只听着一声“四王子,你好……”之后,那些老人便一个个眼睛紧闭,合上嘴唇,一动也不动,仿如石像。
“怎么了?”维拉走上前去,伸出指头戳了戳那些老人,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向后倒去,维拉面色竟是变了几变。
“死了?”菲雅克失声道。即使他是禽兽,在看到原本是自己的子民的人以这种方式死去也难免震撼非常,更何况那些人在临死之时,还喊了一声“四王子”。
星狂也不禁半张着嘴巴,好一会也没闭上,这样的结局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虽然他也明白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但当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做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惊奇不已。
胜利的气氛竟在普兰斯老人们殉道式的自杀之中被冲淡了不少,众人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星狂第一次觉得胜利竟然可以令人这么难受!
圣历2109年8月1日凌晨一点整,随着一声声海啸般的欢呼声,“前进军”的旗帜在一年之内被再一次插在彼洛维的城头上,这样的景况的确使人感慨万分。
城下尸横遍野,护城河的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翻滚不休,在吞下了那么多尸体之后,它的流速也有所减缓。
血腥气弥漫在城中。在这个时候,只要是在城中的人,都感到一种沉重的感觉在自己的内心滋长着。
“魔武大人,是否就地休息?”星狂问道。
“追!”魔武望了望自己饱受压抑的黑暗斗士们,口里吐出一个字。
“是。”星狂看了看魔武坚决的表情,说道。
“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打仗。”格里高尔精神一振,说道。“前进军”与普兰斯人的斗争,在他看来就像是小孩子打架。
片刻之后,大军浩浩荡荡地随着帕潘后撤的那个门追赶而去。
旷野的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还有脚步声,很明显,那正是帕潘军队制造出来的声音。只不过,虽然声音听起来很近,但是,距离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接近。
野草上面布满了比较浅的人的脚印,还有深很多的马蹄印。
全速开动的黑暗斗士一下子便把星狂的队伍抛在后面,此时的星狂已不再坚持要独力攻打帕潘军队了。现在,在他看来,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也就是说,从某一方面来说,黑暗斗士是在享受着他的军队的成果。
“星狂团长,你的指挥能力真是举世无双。”前面的人在拼命追逃兵,后面却有人开始拼命地拍星狂的马屁了,此人自然是维拉。
星狂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菲雅克,准备着听菲雅克更肉麻的吹捧。我不是喜欢听,毕竟接受别人的吹捧也是为官者的一项职责啊!星狂暗自想道。
能够像星狂这样想的人也可算是前无古人了,虽然还不能说是后无来者。
出乎星狂意料的是,菲雅克竟然没有做他的例行公事,要是在往常,他可早就不甘落后,大拍特拍星狂的马屁了。
但现在,他眉头紧蹙着,似乎心事重重。
“菲雅克,你在想什么呢?”星狂问道。
“没,没有!”菲雅克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忙不迭地答道,“星狂团长,有什么吩咐?”
星狂只是拍了拍马,笑了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比什尔是聪明的,他选择了一条能让他免于死亡的道路。但在逃跑这一方面上,帕潘显得比比什尔要笨拙许多,他选择的居然是一条最为普通最为平常的道路,虽然很平坦,可以跑得很快,但他的敌人也会一样追得快。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他的敌人的必经之路,因为要直抵普兰斯首都开兰,必须要走这条路。
黑暗斗士可以隐约看见帕潘军队朦胧的背影了,然而,下一座城也已在不远之处。不用明说,每一个黑暗斗士心中便都明白,一旦被帕潘的军队进入那一座城,事情就要棘手很多。
黑暗斗士们疯狂地向前奔去,大部分人舍弃了马匹,因为,他们的速度,短距离时甚至要比马快出许多。
“他们来了。”帕潘后排的士兵惊恐地道。
紧接着,一阵阵惨叫声响起,断臂、残肢四处飞舞,本来就已丧失斗志的帕潘士兵越来越慌乱,他们干脆放弃了抵抗,只顾着拼命逃跑,即使军官们大声严令也无济于事。
黑暗斗士们舔着喷到自己脸上的热血,手里却一秒钟也不曾停顿地挥舞着兵器。敌人的鲜血使他们如同久旱逢甘霖,敌人的喊叫更激起他们嗜杀的本性。
魔武脸上绽露出一丝笑意。
“这才叫打仗呢!”格里高尔早已在马背上手舞足蹈,不可自制了。惟有这样非人的杀戮在格里高尔眼中才算真正的斗争。
“第三团全力阻止对方前进。”
“第四团掉头攻击对方。”
……
帕潘一边后撤,一边不停地下令让士兵去对抗敌人。至于他自己,他感觉到还有要做的事情,不然的话,恐怕他宁愿跟士兵们一起死也不愿意继续逃跑。
黑暗斗士疯狂地砍杀着,顷刻之间,逃亡的士兵已经十去五六,平原上回响着一阵阵的尖嚎声。剩下的帕潘士兵再不受约束,惊嚷着四散逃跑。
帕潘嘴唇都咬出血来,不用回头,只需要听着自己的士兵那些声音,他也知道背后正在上演着一幕幕怎样的惨剧。但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撤!快撤!”帕潘嚷着。其实,即使他不这样说,士兵们也都已毫无斗志了。现在,还紧紧围拢着帕潘的只有他的近卫军了,但他们苍白的面色、不停抽动的双手也在预示着,他们也感到无尽的畏惧。
黑暗斗士加快着步伐,他们的背后是一具具残缺的尸体。
“魔武大人,这样也太……”星狂终于赶上来了,勒住马匹,远远望着那些杀红了眼的黑暗斗士,握住缰绳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显而易见,就连一向以嗜杀著称的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维拉和菲雅克更不用说,他们浑身颤抖着,心里庆幸着自己不是帕潘阵中的一分子,。
格里高尔面有喜色,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喊杀声渐渐远了,帕潘面色憔悴,身边所剩士兵不过一千余。事到如今,他也不能直接去下一座城了,他决定把军队引向另一个方向,黑暗斗士们如果继续追杀,则会离首都开兰越来越远;如果不追杀,至少,他们也不用被杀。
身后马蹄声一声声如同敲打在逃亡士兵的心上。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士兵们心中的惊恐,飞速地奔逃着。
失去理智,听任胸中的杀气操纵的黑暗斗士们把那些跑得慢的敌人无一遗漏地杀死了。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可以说是他们放走了帕潘,因为,如果他们不是尽顾着屠杀身边的敌人,而是去追击,帕潘很可能就逃不了了。
“就地休息!”魔武的声音响了起来。
星狂浑身是汗,面色苍白,维拉和菲雅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眼前的景象实在触目惊心,这是超越一切的杀戮,炼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史载:圣历2109年7月29日至圣历2109年8月1日,依维斯旧部魔武和星狂率领大军对普兰斯人进行了疯狂的复仇。这场持续时间超过四十八个小时,追击距离超过二百五十里的战役被称之为:狂飙突进大捷。
此役过后,“前进军”声威大震,曾参与谋害依维斯的各个国家都惶恐不安,而事件的主谋之一埃南罗,更是举国不宁,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