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走到小区大门口,四周都黑下来,只有门卫室屋檐下的水银灯发出惨白的光,那光笼罩着那个保安。他的身影在光中晃动,影子很长。他心事重重地走过来走过去。
响马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响马。
响马想,你总不至于拦住我盘问一番吧?算起来,响马在这个小区已经住一年多了,这个保安应该认得他。
果然,那个保安没有问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走出去。
响马走到小区外面的路上,就有点迷茫了。
我这是要干什么?
噢,我是来见那个女人的。
那个女人是谁?
我不清楚,可是,她在等我。
她在哪里?
她会告诉我。她知道我不知道。
响马一边想一边四处张望。
对面的荒草里露出一颗脑袋来,似乎是一个女人,她笑笑地朝他摆手。
他对她出现的地方缺乏好感。他以为她会出现在路边。
“过来,你过来……”她的声音软软地飘过来。
响马很不喜欢那片荒草,但是他必须走过去。于是,他小心地拨开挡在身前的荒草,一步步走向她。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面孔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他扪心自问——这就是你要走近她的原因吗?
在响马离她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她却转身走开了,朝着荒草深处走去。
夜色幽暗,可是,响马能看见她的头发很长。
响马没有喊她,尽管他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只是静静地跟着她走。
那片荒地太大了,响马走得很艰难。尽管他穿的是长腿裤和长袖衣,可是,他的脚腕和手腕还是被刮得很疼。
他忽然想起了那条虫子。
暗红色的身体,黑的花纹,无数的腿……这荒草里藏着多少虫子啊,这里是它们的家。
走着走着,响马就辨不清回家的方向了。
终于,女人把响马领到了一个山腰上。
他看见了一个山洞。山洞外,草木茂密,郁郁葱葱。神秘的女人站在山洞的旁边,笑笑地朝里面指了指。
响马犹豫了。
在月光下,那个黑糊糊的山洞深不可测,缺少善意。
响马听见了潺潺的水声,不绝于耳。
那个女人很湿润地笑着,继续指着山洞,示意他走进去。
他一直试图看清那个女人的脸,一直试图想起她是谁,可是月光很不明朗,那张脸十分模糊。不过,响马能肯定她是一个不丑的女人。
他感到她有一种勾引的意味。
刚才他觉得山洞是最危险的,现在他觉得山洞是最安全的。
于是,他就朝前走去了。
那个女人从他的步伐里看得出他的态度,先他一步钻进了山洞。
月亮像被拨弄的蜡烛一样亮堂起来,山洞之外明晃晃的,崖壁,山路,甚至一丛丛宽大的草叶,都看得清楚。只有那个山洞,黑得令人不安。
响马在山洞前停了停,终于跨了进去。
他似乎知道这是在梦中。梦是超现实的,即使有了什么灾难,醒来之后都会变成泡沫。因此,他敢冒这个险。
他摸索着走进山洞,里面死寂一片,连水声都没有了。
“喂。”他小心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响马明明看见她进来了呀,怎么没影了?
“喂!你在哪儿!”
还是没有人回答。
响马继续朝里走,越走越黑,最后,响马都看不见自己了。
他的眼睛没有了,只剩下一双灵敏的耳朵,捕捉着山洞里的任何一点声音。
他不知道这个山洞有多深。
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一段路,他意识到不能再朝前走了,应该立即返身回去。
可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后面也是一片漆黑,根本不见洞口!他的心一下就跌入了万丈深渊,胃里空空的,要呕吐却呕吐不出来。
他顺着原路一步步朝后退,却一直没有看到出口。冷汗从他的毛孔踊跃地渗出来,湿了他的衣衫。
“喂!——”他又喊了一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响马的脖子后传过来:“你最怕什么?”
响马猛地转过头,一张模糊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眼睛上,尽管响马看不清她,却能感觉到她仍然是笑笑的。
他惊恐到了极点。
梦没有导演,情节放任自流,胡编乱造,什么结果都可能出现。可是,他脆弱的神经简直都承受不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过去这一关。
“你是谁?”他颤颤地问。
“你连我都忘了?我们太熟悉了……”停了停,她叹口气说:“最熟悉的人往往会变得最陌生。”
响马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哲理的味道,他有点不怕了——这说明,面前的女人还有思想,说明这个梦还有逻辑,说明他还可能有出路。
“你想干什么?”响马尽量显得很平静。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最怕什么?”
响马觉得他幻想中的那种浪漫已经像秋天的大雁一样,越来越远了。现在,他只想着该怎样保护自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