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军离京回W市了。
不久,在丁楠告诉他她想去W市找他,一如两人都曾感动的那个异地恋故事,一如《北京遇上西雅图》的结局时,他答复说,两人不合适。
“为什么?怎么不合适?”“不合适”三个字,只这三个字,就轻轻地将她击倒了,她的心猛地一沉。
“我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你抢看我手机的事情。最后一天感觉也不好。美好的感觉越来越少了。跟你在一起有点累,我想找个轻松点的。”他说。
“我们刚刚开始在一起磨合啊,和谐的关系需要经过很久很久的磨合的啊。我们不是讨论过那篇日志吗《我们要经过多少错的人,才能知道身边的是对的人》:‘充分的时间去交往,去了解;充分的时间去磨合,去疼痛;充分的时间去疗伤,去思考’。为什么这么早下结论?”她很惊讶他的话。
“可是,刚开始的感觉是最重要的。”停顿了一会,他说。
“你说过不要翻旧账的,你说过要向前看的,你说过可以包容我的一切缺点的。”她哭着说。
“是的,可是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离过婚的人,如果没找到一个特别和谐的人,宁愿一个人过。”他迟疑了两秒钟后说。
“我知道爱不可以乞求,不可以勉强,我们的矛盾也许只是行为方式和生活习惯的问题,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以后再不任性了。”她努力想争取一下。
“我现在没心思考虑个人的问题,我这几年不想考虑这事。女儿的高考分数线下来了,可能要上三本,四年要花很多钱。单位又半年没发工资了,这个月也没发,我自己何去何从,还很困惑。很多现实问题没法解决,我怕我不能给你幸福。你就在北京找吧,依你的条件,我相信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他平静中带着决绝。
“你这个年纪了,我当然不愿意你背井离乡再来北京漂着,我可以去W市找你,我可以找工作,我可以和你一起吃苦,你说过的,我们总不至于过得太差,最差,摆地摊我也愿意。”她坚持。
“我知道你可以吃苦,可是我这个年纪了,不想让人跟着受苦,不想耽误你,不想拖累你。你就在北京好好选择。”他如是说。
“你到底是因为现实问题不想拖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她困惑了。
“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他说。
“我去找你,我们再好好谈一谈,我不想轻易放弃。”她哽咽着。
“不要。勉强来的感情有什么意思呢?你可以选择,我也可以选择啊。”他极力阻止。
“勉强”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潇洒的挂断电话,留下一个漂亮的背影,但是她还是没忍住,没忍住对电话那头的那个人,那个她深深喜欢的男人,用卑微的语气说,她想等他,她愿意等他,她会等他半年。
如果她还能为爱情做一件事,那就是等待。
那也是她低下的,被自尊裹挟着的,奢望他回头的愿望。
尽管表面看起来,她似乎单方面把他做决定的时间延后了,好似这样就能增加他改变主意的机率,就能增加两个人再在一起的希望似的。但即便如此,从此,她却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有时候,寂寂的夜晚,一个人走过两个人曾共同走过的地方,回忆涌上来,就觉得很无奈,因为孤独,因为思念。但毕竟独身岁月久了,一个人哪怕再孤独,也总不算太害怕。
她变得慵懒而爱睡觉。只要一看见床就想躺下去。就那样,静静地闭着眼睛,尽管睡不着。有时,一躺一下午。很久了,她习惯以这种昏睡的方式,去面对每一个想他的清晨与黄昏,白天与黑夜。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是虚幻的网络里的人物,他的正能量也只有在网上时才会有,现实中的他是多么自私、多么偏执、多么不负责任、多么背信弃义------希望能以这种对他否定和批判的方式来减轻心中锥心刺骨的疼痛。她也不断地去逃避,不再上网,不再上QQ,但偶尔上时,还是忍不住会去“特别关心”里看他的QQ空间有没有更新,如若没有,心里竟还是掩不住的失落。
她登陆了久违了的征婚网站。自从认识他以后,就再也没上过这类网站。可是现在,她特别希望能借助它们的力量忘掉他。张小娴说过,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时间和新欢,如若还不能忘记,那只有一个原因,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几个月不上了,邮箱里有了很多来信,她一封封看着,挑选了其中三四个人聊了,但很快失去兴趣,随即宣告放弃。无非聊些做什么工作,工资多少,孩子归谁,有无房子之类的。谈到爱好,除了旅游,就是打球。总之一句:没有精神生活。缺乏精神生活,大概是现代人的通病吧。或许是她要求太高了。她的确不想凑合,不想将就。
她得说,她完全不适合网站征婚这种形式,那种物欲的话题,那种沸腾的俗气,实在让她厌倦和忍无可忍,她通常会很快失去耐心。在认识石军的前两个月,她对婚恋网的不耐已是屡试不爽,那时便已经不再登陆此类网站了。
她开始频频回首这段感情,想弄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经常会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他如此绝裂,要急于离开。他干吗要这么急着做个不相关的人呢?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倘若知道他今日要离开,如此短暂如此猝不及防地要离开,那么当初她还会如此执着于这场异地恋吗?她需要的又怎会只是他某一刻的眷顾?悲哀的是,凡夫俗子的我们常常能后知后觉,而无法做到先知先觉。
很长一段时间,对石军的离开,她的确有着一种复杂至极的心理,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多时候思维都是混乱的,以致常会偶或间丧失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有时候,她确凿地认为,他不可替代。两人的价值观、爱情观、人生观是如此的契合,他们有着许许多多的相似,这在她以往的生命和感情历程里,是从未有过的,将来,也或许不会再有了。他从精神至气质的兼修,自内而外的完备和美好,让她如此的留恋。原本,她是多么愿意能和他一起,将爱情变成一种叫幸福的东西,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两人以《北京遇上西雅图》的电影开始,她多么希望他们也能以电影的结局结束,她去找他,留下来。可是,毕竟那是电影,而这是人生。
她想,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心无旁骛、这样别无所求、这样单纯地去爱一个人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地眷恋,当他想要离开时,她才会如此地痛苦和怨恨。那种恨,是一种绵绵不休的恨,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就会有。
她会反复看QQ空间里两人共同转载并讨论过的那篇日志《我们要经过多少错的人,才能知道身边的是对的人》,她特意来回看那么几句:“小尺量自己,大尺量别人。微小的问题放到‘永远’的尺度下被无限扩大,成为阻碍未来的恶魔,于是,锱铢必较。”那时她觉得,那写的无疑就是他。
她会想,处女座的他果然如星座分析所言,细心第一名,挑剔第一名,洁癖第一名,小题大作第一名,吃醋第一名。他的琐碎理由,不是挑剔,不是小题大做,又是什么呢?
她还会想,为什么在漫长的网聊时光里,在两人有亲密关系前,他都一直没告诉她他半年没发工资的现实情况?她基本是个对物质对经济对钱没多少概念的女人,但是这件事,在和他有亲密关系前,甚至见面前,她都有知情权!然后,她有选择权!他之后才说,这,算不算哄骗呢?另外,网聊时,以及两次见面,他曾给了她那么多美好的承诺,现在不努力去兑现,却反而找借口要离开,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吗?
她甚至会想,他会不会是个专门在网上钓女人的情场老手?先花言巧语哄骗,一旦得手就找借口甩掉,就像急于脱手一块烫手的山芋,毫不犹豫离开,绝不缠身。看他微博和QQ空间里那么多女人,不知像她一样不幸的有几多?
最后,她想,他的心态已经不正常了,他对女人、对感情的期望都已经不正常了。他就是一挑剔的完美主义者,一偏执的理想主义者,他想找的人,想找的感情永远也不可能有!
她很想给他发消息或打电话,臭骂一通,然后绝交,她想说:你就是一个始乱终弃、背信弃义、不负责任的混蛋!就是一个逃避现实、卑怯懦弱的胆小鬼!就是一个吹毛求疵、爱翻旧账的偏执狂!在你的眼里,看不到别人的好,只会挑剔别人的坏!只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她还想说,你根本不懂爱!又想,也许不是别人不懂爱,只是别人不懂爱你而已!
她的思维混乱至极,令自己都不堪忍受。她甚至在对他的恨意仍根深蒂固时,又开始为他找离开的理由。
她想,各方面时机都成熟时,才能一蹴而就,可是两个人现在在一起,条件不成熟啊。她宁愿相信,他是为了她好,或是因为无法解决现实问题才选择放弃和离开的。
于是,她泪雨滂沱地给他写了一封长信,用离线方式发给了他。她想用深情去搏他的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