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受一连串的打击后,她本来对自己信心不大了的,这不单单是闯劲的与日递减,还包括年龄﹑相貌等的逐年走下坡路,但下一份工作的面试却又让她部分地恢复了自信。
结束了那个杂志社编辑部业务资历的面试,她走出里间那个小办公室时,新同事们都在外间好奇地等着她。她眼光随意扫了一下,发现办公室里七八个人的样子,清一色的女编。其中,一个五官相当标致但身材业已走形架着黑框眼镜的约不惑之年的知性女人问她:“丁楠,你多大了?”她微微一笑,回答说她多大了,然后全体女编都瞪大了眼睛问她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孩子。她又一一如实回答。女人爱八卦,这可能是天性了,甭管你是市井女人,还是知性女人。
“我的天,刚才你在里屋面试的时候,我们在外屋猜你多大了,都以为你是85后,至少也是个80后呢。真看不出来啊。孩子都那么大了。”架黑框眼镜的漂亮女人说。
“天啦,你就比我小一岁啊?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十岁呢。”刚刚二次面试她的女执行主编黄成子说。
“是啊,我们还以为你二十八九,最多三十岁呢。”另一女编说。
也许,这些话里不乏恭维的成份,但她听了还是很开心。
日后,丁楠才知道,这个架着黑框眼镜名叫邵玲的美人迟暮的女人,眼光很毒,剖析人性,预测走势,一说一个准。
工作稳定下来以后,想着张和胡玉的话,她真真切切感觉到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滑过,每天每时。很多时候,走过镜子时,她都是避面逃过的,不敢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怕在那张脸上身上看到岁月疯长的痕迹。在彻底了悟了那句话“年纪越大,越没有资本了”的话后,平定了短暂的心慌,她开始忙不迭地相亲,尽管心里并没有做好准备,也并不想找。
她的相亲对象部分是朋友介绍的,部分是她自己在征婚网站上认识的。起先,她是普遍撒网,只要条件差不离,彼此又愿意见的,她都会见见。那段时间她见了很多,有年龄和她差不多的未婚剩男,有离异没有孩子的男人,更多的是双方情形相同的单亲爸爸。这些人里,有喜欢她但她挑别人的,也有她中意而别人无动于衷的,更多的是见几次面后,不了了之的。
这见一次面就没了音信的,自然不必说,不是她没相中别人,就是别人没相中她。而见两次面后没了消息的,她细细分析了一下,这第一次见面往往只是一个感性印象,是对双方外显条件的初步接受,第二次见面时,双方就会仔细观察,统盘考虑合不合适,要不要继续了,这就好比面试时的初试和复试,多少人败在复试这一关上了。至于孩子,当然也是复试时彼此全局考虑能否最终接受的重要因素。
至于见过三次面以上,而最后没了下文的,大多是因为性。现在的男人都不知怎么了,见两三次面后,就会开始意味深长地试探能否找个方便的地方加深了解一下,如若女方不愿意,自然是没有了下文。
有一珍爱男更是第一次见面便开门见山地问:“我们节约时间,丑话先说在前面,你能不能接受这种通过亲密肉体关系来加深了解的方式?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女人都觉得这对她们是一种伤害,我觉得这种方式会让双方都了解得快一些,了解得深入一些。每次见面就吃饭干聊有什么意思呢?能了解什么呢?”
她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倒不是她保守得不能接受试婚同居这种方式,而是她觉得两人至少有一定了解,至少不彼此讨厌后再试婚吧,总不能一开始就直接以这种方式来加深了解吧。这得有个先后问题。她不能接受那种短﹑平﹑快的恋爱节奏。
这一点在她心里稍稍引起了不快和迷茫,但那时对她的影响还并不大,她调整了情绪后,又鼓足勇气,继续寻寻觅觅。
一段时间后,她根据自己的相亲经历和女友们的恋爱经验,将相亲的男人分为四类:条件不合适又没感觉的、条件合适但没感觉的、条件不合适但有感觉的、条件合适又有感觉的,不同条件不同感觉的用不同的方式对待,又逐步将相亲目标缩小至单亲爸爸这一类,因为实在不想再在无谓的目标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那段时间,很多时候,上班时,她的手机信息声和来电声就绵绵不断,而这,多半是来自相亲者,吓得她只好捂着手机跑到办公室外,下到六楼和五楼的楼梯处,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接电话。
相亲的频率是如此之高,有段时间,基本每天晚上都有人请她吃饭见面。即便如此,她长达半年的相亲生涯却收获寥寥,除了获得一些人生经验,除了让她更受打击,更心慌,更焦虑,似乎也没有别的了。甚至于她降低标准和条件,愿意去凑合将就时,也未必是那么容易了。
她的疯狂相亲终于止于算是她老乡却有北京户口的离异男子池子蓝,那个大她十岁,有房有车,女儿也不在身边的男人。
当那个男人掀开厚重却半透明的门帘进来左顾右看,然后将视线投向她时,她终于从漫长而遥远的思绪中醒了过来,顿了顿神,矜持而礼貌地冲走过来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定睛打量着他,身高约175的样子,但较瘦,上下一套休闲装,看着不错,随意自然,有些气质。但是脸,她怔了一怔,不过比她大十岁,和张同岁,却干瘦多皱,比张要显得老多了。
池姓男子在她对面坐下了,看着她,第一句话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与你比,我算是个老头子了”,说完,又不自信地追问了一句,“是不是?”
她连忙违心地说:“哪里,哪里,挺好的。”
池子蓝挥手叫了服务员,又看着她说道:“咱俩是老乡了,就别那么客气了,成不成都能是朋友呢,以后叫你小楠吧,可以吗?”
她笑着点点头说:“可以啊。”
这时,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她先是看了看池子蓝,又转头看了丁楠很久,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想必是在猜测他俩的关系,误会她是他的小三了。
池子蓝让丁楠点了两菜,然后自己财大气粗的样子,又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饮料,一瓶啤酒。丁楠连连阻止道:“够了,够了,吃不完了”,顿了顿又说,“你还要开车呢,喝酒行吗?”
他笑道:“没事的。今天遇到老乡,高兴啊,你也要喝啊。”说着,拿过服务员送上来的橙汁,打开,给丁楠倒满了,又启开啤酒,给她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注满。
丁楠为难地说道:“我不能喝酒的,就算是啤酒,喝一点点,就上脸头晕的。”
池子蓝举起杯子递过来,要碰她面前的啤酒杯,劝道:“少喝点吧,难得碰见老乡。”
丁楠只得举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碰,用嘴唇呡了呡啤酒,不由得皱起眉,吐了吐舌头,放下了,说道:“真难喝啊,我就不明白,有些人喝啤酒特享受似的,我怎么这么受罪啊?”
池子蓝看着她的样子,“呵呵”笑了,说道:“真可爱,我喜欢你这样性格爽直的。”
女服务员送上两样菜来,拉出空位置摆好,又看看他俩,下去了。
“你离婚多久了?”丁楠问道。
“十几年了。”池子蓝在那边说。
“为什么离婚呢?”
“这个嘛”,他在那边点了一枝烟,抽了两口,很自然地吐出烟圈来,袅袅的烟雾和热菜里升腾的蒸汽在两人间纠葛缠绕,模糊了彼此的脸。
丁楠本能地皱皱眉,伸出手挥了挥。
池子蓝立刻注意到了,招手让服务员拿来一个烟灰缸,掐灭了烟头,说道:“你不喜欢男人抽烟?”
她笑笑道:“不能这么说,实际上,虽然我本人不抽烟,但我对女人抽烟也并不反感,只要不是在大街上边走边抽。男人嘛,我觉得男人抽烟时很帅气,很有味道,但我本人对烟草有一点过敏。”
池子蓝拿过她面前的碗,为她舀了一碗汤,又递过来,说道:“接着刚才的说,为什么离婚呢,我前妻是北京人,你知道的,北京人和我们外地人总有点格格不入,她又特别强势。再说,彼此对挣钱和生活的观念也不一样,那时,我在现在这单位的同时,还在外面开公司,那阶段开公司赚了很多钱,而上班没赚什么钱,她于是逼我辞职,我不愿意。总之,是很多小事日积月累而成的。”
丁楠点点头道:“哦,这样啊。”
他又饶有兴趣地问:“你呢?离婚多久了?为什么离呢?”
丁楠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弄着茶杯,看着面前的汤碗,说道:“差不多吧,也很多年了,年轻时都不懂事,我也有责任,后来他有了外遇,就离了。”
他沉默了,半晌不语,只顾帮她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