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航学校里有规定,如果家长不接送孩子的话,需要和学校签订协议,声明学校无须负责孩子的校外安全,孩子上学前,放学后的个人安全,一律自负。丁楠虽知这样不太妥当,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只得签了。
她给航航配了把钥匙,教会了他开锁门,每天早上她还是送他上学,送完后自己再去上班,放学后则让他自己回家。所幸学校离家也不远,不过走路一站的距离。
她想自己一边上班,一边和孙颜合着把网店做大,哪知孙颜却告诉她,她春节后恰好有一家合适的单位,已经上班了,是送了不少东西托熟人介绍的一家私企的外联岗位,专门负责对政府机关的接洽事宜,月薪税后一万二,她很满意,直接就去了。
若和胡玉合作,她又很犹豫。胡玉对网店运营是一窍不通,不像她和孙颜专门学过,彼此能共同协商,分摊压力。再三考虑,她只好作罢,继续上班,网店处于半开半闭状态。
而胡玉,这之后,她也进了一家日企做会计总监。这个外表高贵内心虚弱的女人,瞒着自己的尴尬处境,又开始频频出入于高端婚介所,挑选着中意的男人。地下室那一大堆压货,她也实在懒得管了。
这天上班时,只有丁楠一个人在办公室。文风有事请假了,许老师学校有课也没来,张老师外出办事了。她看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便把刚写好的某画家采访提纲保存好,准备关电脑走人。这时,门被推开了,张背着包走了进来。
看她还在,他便关切地说:“如果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吧。”画院一向如此松散,想必大家都习惯了。
她原本是打算走的,但想想他毕竟是领导,又刚进门,自己也不好马上就走,于是又重新打开文件夹,整理着院刊的新资料,也不看他,说道:“我晚会再走。”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把背包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走到她对面的许老师办公桌前,站在那里和她聊天。
“有空的时候,就画画画,写写字吧。你不是也想学好国画吗,先从练字开始吧。”他的眼光低下来,看着坐着的她,夕阳的余辉透过右边偌大的窗子洒进来,柔柔地映在他的脸上,那脸,便有了西画中静物般的美妙。
“嗯”,她在幽暗的光线里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微笑着点点头。
“已经分开了,继续找吧,要不怎么办?”他仍然站着,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坐下意味着预备长谈,或许他感觉到了一男一女独处一室的微妙,若长谈,未必有多少话,而站着,可以随时拔腿走人,能伺机减少不必要的尴尬。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和李实的事。面前的这个男人,整整大她十岁,但看起来非常年轻,人趋近于完美,在当今画坛比较活跃,文武兼备,文章写得好,画也画得好,性格和人格也比较健全,强势时极其强势,温柔时又极其温柔,有时他的高度你须仰视才可见,他的恃才傲物和目中无人,他的锋芒毕露和尖锐犀利,简直羞得你自惭形秽,有时他又极善解人意和体贴,对同事,对下属,甚至对单位餐厅的工作人员,都能设身处地为人着想。话说有一次午饭时,办公室四个人一起去单位餐厅吃饭,这里吃饭是签名制,但经常有的人签,有的人不签,只有张每次都会坚持签名,吃饭时,丁楠就问他:“我看有的人签,有的人不签,也没人说什么,不签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您每次都会签呢?”张答道:“签不签名对我们没有什么,但餐厅就有损失了,他们是按签名在画院领伙食费的。”可见此人之心细和心善。还有时,他仿佛不通世事,会像小孩子一样歪着头表情可爱地追问你的私事,却又有说不清的魔力能让你和他无话不谈,虽如此,却并不招人反感,却反倒让人觉得亲近喜欢。他和丁楠,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更像知己朋友,他是知道李实的事的。
当下,她看着他,笑笑说:“分开这两个月,我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的,这几年我不想找了。不知怎么地,我现在对男人对感情,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手里来回翻转着一支圆珠笔,轻声开口了,仿佛怕扰乱了这黄昏时分屋里屋外的寂静似的,说道:“现在还有一些资本,再过几年,年纪越大,越没有资本了啊。”
她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也是,所以两难啊,心里是不想找的,年龄却又不等人。谁说的,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好似在揣摩什么似的,最后说道:“不想结婚,可以找个男朋友或情人。”
她看他,不知是窗外璀璨的晚霞映得,还是她的错觉,抑或是真的,他的脸有些发红,她感觉她的脸也有些发热,自己看不见,一定也红了。她知道他并没有轻慢或试探的意思,只是一种口快的好奇和交流罢了,她只管看着电脑,想着虽是成人话题,谈话的双方也都是成人了,也无需讳忌,便说道:“我不是那种女人,好像缺不了男人,非找不可似的。那种需求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女人有爱才有性,这话我觉得对,而不会反过来,为了性去找男人。”
他翻着桌子上的一本院刊,翻了几页,停下来,笑了笑说:“有时候找个人,并不仅仅是为了生理方面,也是为了感情诉求吧,为了有个伴,为了有人可以交流。人是群居动物,独居久了心理会变得不健康。有合适的,还是结婚好。”
她放下手中的活,把身下的活动转椅向后移了移,后仰过去,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感慨道:“我有时一想到婚姻,就觉得累和琐碎,感觉还是一个人好。当然,我这也可能是围城心态,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
他不以为然道:“你可能因为刚从一段感情里冲出来,正有轻松解脱的感觉,所以说婚姻累,再者,也可能因为你没有真正体验过婚姻的幸福。找对了人,婚姻还是很幸福的!”
他这么说,无庸置疑,他体验过,并且正幸福着。丁楠心里忽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她的声音低下来,淡淡地说:“也许吧。”
“女人啊,还是晚一点结婚好,三十岁以前忙别的,把工作和事业先定下来,三十岁以后再结婚,那时人整个的思想都比较成熟,婚姻也会稳固一些。结婚早了就是容易离婚,你看你就是一个最好的实证。”他感慨道。
她叹服地点点头,又调侃道:“还是有道理的,我觉得是这样的。难怪您四十岁才结婚呢。”
“你晚上回去把你的生辰八字发到我手机上,我给你算一下”,他轻声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需要工具才能算,现在没法算。”
“您真信这个?堂堂大博士信这个?”她惊讶道,她知道他说的是用易经来推算人的拐点年运。
关于拐点,从他口中,她已是多次听说了。他所说的拐点是指人生的一种转折点,多是指好的转折点,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好几个拐点,基本每几年会出现一次,出现的频率依每个人八字的不同而不同,有的人可能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而有的人可能每三四年就会出现一次。拐点出现的年份是根据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因生辰八字不同,每个人的拐点年份也就不同。据他所言,在拐点那一年容易成事,包括婚姻、事业、性命攸关的事等,婚姻若在拐点成,则一定会幸福。拐点对男人而言,一般意味着事业的契机,而对女人而言,一般意味着婚姻的契机。他并说,他这套理论是在很多他熟悉的亲戚朋友身上印证过的,无一不准。
她的确是半信半疑的,准确地说,是不太信,这科学吗?这怎么可能呢?幸福真的是一件玄妙而脆弱的东西,独身多年了,岁月的尘埃在脚下飞起,又落下,却不曾落定,想玉成婚姻,终究下不了决心,因为不曾有过那种让她毫不犹豫倾心想嫁的人,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遗憾。但她总想这最后的决定者是人,而不是天。一年又一年,婚姻仿佛一朵绝望的花,在心头越绽放,越寂寞。
“这不是迷信,易经是科学的,你以后需要纠正观念了。”他又一次声明道。
她虽仍是不信,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点点头说:“好,我晚上发给你。”
晚上,她打电话问了母亲她具体出生的时辰,然后编好信息,给张发了过去。
半小时后,张的电话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