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楠催了N多次之后,李实终于同意在北京的各大批发市场转转,寻找商机,为兼职开网店做准备。趁着两个周末,两人先后转了动物园、天蓝天、百荣和大红门批发市场。
认识胡玉,便是因了这开网店的缘分。在人声鼎沸高分贝喧闹的大红门早市,在清一色的模特般身材的青春导购小姐中,丁楠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已不再年轻但却穿得花哨的女人。
女人的店前也有两个导购小姐,两个姑娘也均如其他店里的一样穿着自家的促销款,在人群前声嘶力竭地喊着爆款优惠的售卖行话,活模特般地做着广告,不同的是,女人不像其他年长店主那般穿着沉稳的衣服内敛地坐在店里点钱算账,而是也如导购小姐般衣穿新潮的促销款鲜亮地示于人前,言语举止虽张扬,但偶或抬头低眉的瞬间,仍能让人捕捉到一种内隐的矜持和淡定。
这,不由得让丁楠又多看了几眼。
尚是乍暖还寒的春季三月,女人短卷发,上身穿着红底黄花的鲜艳长款薄料打底衫,下身穿着前卫怪异的骷髅头图案打底裤,脚穿平底船鞋,裤子两条腿图案不一,一条腿是纯黑色,另一条腿白底上是黑色的图案,非常的醒目打眼。
丁楠的目光在女人的腿上一亮,又盯着仔细看了几分钟,遂看向店里,三面的墙上及敞开这一面的横杆上挂着的也多是打底裤,上衣很少,多是大街上很少见的那种新潮款。她拨开横杆的挂件一一看了看,才发现女人腿上穿着的打底裤另有其他颜色,有玫红,宝蓝,墨绿,淡黄,但以女人着身的黑白色为最,既出彩又漂亮,黑白向来也是经典搭配。
平常不时地会翻阅时尚杂志,丁楠知道这种骷髅头图案的打底裤又称作海盗船长打底裤,是杂志上日韩模特的百搭单品,尤其是黑白经典款,但眼下在网上还不见有售。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能把这款打底裤再做精致点,放到网上卖,一定可以打造一个爆款,小赚上一笔。
不顾身后李实的催促,她走上前,询问道:“姐身上穿的这款打底裤怎么拿货?”拿货这个词,是她逛批发市场前在网上搜罗的行话,据说,现在批发不能说批发,要说拿货,你一说批发就显得外行了,别人指定把你当成零售顾客死宰你。
女人把目光从喧闹的人群里移到她脸上,眼神温和地看着她,说道:“三十五。”
丁楠笑了一下,又上下打量女人一眼道:“姐姐气质真好,姐姐是哪里人?”
女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是南方Z省的。”
丁楠着实愣住了,她原本想通过问女人是哪里人来没话找话套近乎,以达到杀价的目的,但却没想到两个人是一个省的老乡,当下感觉对女人更亲近了几分。她真真切切地说:“可真是有缘啊,我也是Z省的。”
女人眼光明显亮了一下,正视她道:“确实很巧啊,你要拿货吗?你们在哪里卖?”
丁楠笑笑道:“我准备在网上卖。”
“哦,我店里的款式全是仿韩国的,你可以多看几款。我这儿网店来拿货的很多。”女人道。
“嗯,看出来了。姐身上这款打底裤我看中了,黑白色的我想先订做一百件,卖得好会再来。能不能打上韩国的标?什么价位呢?”
女人看看左右,又看向丁楠,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个地址,我下午去找你谈。这儿是早市,十点以前很忙,我先忙别的生意。你看怎么样?”
丁楠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便笺,写上地址电话,撕了递了过去,又要了女人的名片,得知女人叫胡玉。
告别女人,回头看李实,正在隔了三米的地方,已等得一脸的不耐烦。她略皱皱眉,走过去,两人一起回家。
下午两点时,手机响了,丁楠一看,正是胡玉的电话,接了,知道她在楼下,连忙下去接。
走下一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丁楠抬头向门外走时,立马睁大了眼睛。只见胡玉换了个人似的,由上午的装嫩扮靓风格,改走高贵典雅路线了,上身是一件相当别致的乳白色的小荷叶边短款中厚春秋款棉质上衣,下身是修身的黑色毛料裙子,脚踏长筒马靴,整个人优雅至极地立在电动车一旁,微微笑着。
一个卖服装的小老板能有这样的气质和品味,丁楠不由得在心里惊讶,当下迎了上去,有意上下打量一番说:“姐这身真是太有气质了,让人惊艳啊!”
胡玉似乎猜中了她的心事,笑道:“你看我这打扮不像是做生意的小老板的风格,是吧?其实在Z省时,我最先是在电台做记者的,那时整天采访外出,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太累心了,后来厌倦了那种生活,学了个会计,开始做财务这一块。几年前,儿子上大学了,我感觉担子轻了,就在单位办了个病退,来北京想闯闯,在北京开始也是做会计,做生意也就是去年的事,一年不到。”
丁楠心里一顿,想了想,遂问道:“哦,这样啊。姐一个人带孩子?莫非姐也是……”下面的话她没有问出来,只向胡玉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胡玉一边将电动车推到一旁的车棚里,一边说道:“我儿子几岁时,我就离婚了,十几年了都。”
丁楠心里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默然片刻,说道:“咱就更巧了,又是老乡,又都是单亲。我也是,姐,上午和我同去的只是我男朋友,儿子还太小,我告诉他那是他亲生父亲。”
胡玉脸色一愣,后又缓缓悲戚起来,看着丁楠道:“咱姐妹真是巧,以后多走动。”
丁楠点点头,跟着她锁了电动车出来,关切地问道:“姐骑电动车过来要多久?累不累?”
胡玉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我有车,我骑车就是为了锻炼身体。”
丁楠感觉这话似乎答非所问,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就把她领上了楼。
屋里,和平常一样,航航在客厅的电脑上玩游戏,李实在另一个房间的电脑上玩扑克牌,见有人进屋,李实走了过来,和胡玉打了个招呼,丁楠又让航航叫了“阿姨”,遂把胡玉领进了另一个房间,让她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给她倒了水,两人坐下聊天。
“现在很多国内的衣服,一打上日韩的标签,再做得精致点,售价因此可以提高很多,对吗?”丁楠先开口问道。
“是的,是这么回事。”胡玉笑道。
“上午我说的那款打底裤,可以打上韩国标吗?”
“你是想吊牌和水洗标都要,还是只要水洗标?”
“两样都要的话,每件需要加多少钱?”
“钱倒不是很多,每件加五块钱撑天了,不过吊牌打韩国的不太好弄,也容易查出来。现在市面上的韩国货,极少数是韩国大东门进的,绝大多数都是国内的厂家做后,直接缝上订做的韩国标。其实不管是这两种中的哪种,基本都没有吊牌,只有水洗标。”胡玉解释道。
丁楠沉吟一下,说道:“这倒是,动物园有个韩国城,据说都是直接在韩国大东门进的货,我仔细看了下,大多数都没有吊牌,只有水洗标。说真的,别说真正的顾客了,好多卖家都搞不清哪些是仿货,哪些是真正的韩国货,这个倒问题不大。如果只有水洗标的话,在哪里订做?每件加多少钱?”
胡玉端起水杯喝了口,又放到桌上,委婉道:“这个水洗标上面有什么内容的,你来设计。其实很简单,可以随便找一家的韩国标,照着做就行了,上面全是韩文,能看懂的没几个人,一般人也不会细看。你要自己设计也行,设计好了,我找人订做,在大红门就可以做,一件打底裤加两元钱就行。”
丁楠点头道:“一会我简单来设计一下,你带回去,材料你看着选,中好偏上吧。如果我先订做一百件打底裤,卖得好再补货,姐那边价格还能让让吗?”
胡玉略一沉吟道:“我也不是做生意的人,刚做不到一年,我也从不把自己当生意人看,咱又是姐妹,这样吧,我们上午说的是三十五元,现在三十元吧,包括订做水洗标的钱。”
丁楠笑道:“姐爽快,我也不多说了,好,就三十元每件,成交!”说完,她便站起来,找出一张A4纸,在上面写了水洗标上的内容,并大致排了一下,递给胡玉,让她再参照一下别家的韩国水洗标。
“那这样之后,多久可以给我货呢?”丁楠起身新换了一壶茶水,给胡玉倒上,坐下来问道。
“一百件的话,是三千元钱,你先给我一千元的定金吧,正常的话,十天左右货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直接给你送过来。”胡玉说道。
丁楠听罢又站起来,走到房间靠南墙的一个桌子旁,拉开其中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信封,掏出一叠现金,点出一千元,多的又放进去,走过来递给胡玉道:“给,姐,你点一下,然后给我写个收条吧。”
说罢,丁楠给胡玉递过去纸和笔,看着胡玉写完,接过来,又问道:“姐现在还是一个人吗?又找了吗?”
胡玉看着丁楠,沉默了一会,欲言又止道:“算是有一个吧,不过我不想和他结婚,都快分开了。”
丁楠惊讶道:“为什么呢?”
胡玉轻叹一口气,眉宇间似有无限哀愁,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