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三下学期时,找工作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纵观师大研三整个的就业形势,时间虽迫在眉睫,但已然签约的却没有几人,绝大多数研三生皆如热锅上的蚂蚁,虽急得团团转,却茫然不知所措,找不到方向,简历投了一大堆,人才市场跑了几十家,却少有回应的。
丁楠宿舍的几位也都还没有消息,陈波暂时把就业丢在一边,在全力准备即将到来的博士考试。丁楠自己,投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托付的人脉也都还没有回应。赵老师那儿,美术馆的一个编制由于她专业不符,终至擦肩而过,画院那儿当年的编制还没有下来。
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赵老师坐在他那狭仄的只有几平米的并且堆满了书籍资料的画院工作室里说:“画院有的年份招人,有的年份不招,今年也不好说。就算今年有编制招人,难度也相当大,主管人事的那个人很坏,我们都知道的,跟人要好多钱。”
书架前立着看书的丁楠突然回头道:“如果有可能,需要多少钱?十万以内的话,我可以来想办法。”
赵老师笑而不答,又说道:“最差的情况,可以一边来这儿上班,一边等着。我和主管办公室工作的胡主任很好,他答应我,可以先让你过来上着班,两年后可向北京人事局再申请。是个机会,可以试试。”
这只能是条后路和退路,她的心不免失望起来。后来和陈波聊起这件事,陈波问赵老师那边情况怎么样,她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慨叹道:“我很感激他,确实挺关心我。但是,这么说吧,如果我是他女儿,这事肯定就成了。”
陈波点点头道:“如果你是他女儿,北京的单位任你选”,说罢,他看着丁楠,又补充道,“他应该算是一流的美术理论家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再使点劲肯定可以,还是力度不够。”
她若有所思,点头。即便如此,又怎样?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不是他女儿!
她又信息问了孙国维学校那边的文职情况,他辗转得到的消息是,这两年学校进人紧,今年不招其他文职了。她苦笑之余,发信息问道:“过得还好吗?”
几分钟后,他回过来:“就那样吧,没什么意思。”
她思考片刻,半试探半调侃着发过去:“这又几个月了,您什么时候离了再娶我啊?”
很长的沉默后,他回过来:“对不起!她怀孕了!”
她看了一下,又定睛再看,终于哑然失笑。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彻底放下了。依她对他的了解,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她终于明白,他身上的惰性与生俱来,并且根深蒂固,即便对现状不满意,也会维系之,永远不会主动去改变,这就像当初他出国前,别的同事都想着或转业或考研来改变环境,唯他按兵不动一样,如今他即使对婚姻不满意,也不会选择离婚。
这日周六,郁闷之余,丁楠约了孙悦去逛华堂,想着买两套稍职业一点的套装,以备面试的时候穿,同时也想聊聊天。
已是三月底的天气,丁楠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毛昵连衣裙,提着一个通勤款的手提包,站在华堂门口等孙颜。微风吹来,略有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穿着中厚连裤袜的双腿互相摩擦着取暖。
华堂正门前好多商家在做活动,大喇叭高分贝地响着,人群熙熙攘攘,场面嘈杂无比,喜欢安静的她不由得心烦意乱,正要给孙颜打电话,这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正是孙颜,穿着一件粉色的风衣,很仙的样子。
孙颜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卷发,在阳光和微风的双袭下微微地眯了眼,笑着道:“难得啊,今天比我早啊。”
丁楠扫她一眼,没提包的右手挎住了她的手臂,一边往华堂里面走,一边说道:“是啊,我难得早来一回,您倒迟到了。今天不用陪空军吗?”
孙颜微微笑道:“想陪的,怕你说我重色轻友啊。”
丁楠放开她,走到她前面,又转身道:“你要是真有约会,不用陪我的。搞得我这有压力的。”
孙颜看着她,抿嘴一笑,走上前,挽住她说:“没有,骗你的,他去南京出差了。别把我想那么好啊,没有紧急情况,我是不会重友轻色的。哈哈。”
丁楠侧头打量她,夸张道:“瞧瞧,瞧瞧,三句话不到,本性出来了您。”
华堂的一楼多是品牌职业女装,二楼是休闲女装,丁楠建议好好在一楼逛逛。她平时最讨厌职业装,毫不夸张地说,基本没穿过职业装,以前工作时,编辑这职业本身比较随意,大家都是休闲装。如今,找工作阶段,怕要面临正规的面试了,她不得不慎重对待,但也不想挑太一板一眼的衣服,总觉得那种显老气,想找休闲和职业结合得好一些的雅致女装。
一款看似上下两件套实则一体的春秋款连衣裙倒让她眼前一亮,不由得拉了孙颜走了过去。裙子略收腰,背后有一朵布制的蝴蝶结,总体简洁大方又别致,也是墨绿色。这款风格介于职业和淑女之间,她这个年纪穿,略显装嫩,但颜色款式还沉稳,并不张扬。她试穿上,对着镜子看着。
孙颜提着两个人的包包,前后看着,帮她把着关,微微点头道:“不错,挺俏丽的。”
丁楠左扭右侧地又来回看了看,然后转身看着孙颜问道:“找工作面试穿的话,合适吧?咱这个年纪穿可以吧?”
孙颜走近她,拉着衣服看了看,又摸了摸面料,说道:“没问题,我觉得可以。”
丁楠去试衣间脱了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走了出来,她走到孙颜面前,接过自己的包包,说道:“再转转,多看几家,没有更合适的,再回来买。”
两个人挽着手臂走着,丁楠随意看着两旁的衣服,问孙颜道:“你和空军最近怎么样?”
孙颜带着她脚步慢下来,看她一眼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这人一向马大哈的,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刚开始还说要结婚,商量孩子怎么办的,现在都不提了,有时问他,他总说再处处看。”
丁楠沉思片刻,说道:“热恋的热乎性过去了,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了,他在犹豫和摇摆,你要当心了。”
此时的孙颜一改往日的爽朗洒脱,脸上尽是患得患失的忧虑,眼神迷茫地看着丁楠,说道:“是啊,再看看吧。你和解放军怎么样了?”
丁楠自嘲地轻“哼”一声道:“真是莫大的讽刺,他说他老婆怀孕了。”
孙颜“啊”地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着丁楠,半晌回过神道:“我靠,那还等个屁啊?他那么理智的人能出现这种意外?我看他就是得过且过,边走边看,并没有真的想离。”孙颜信佛后,时不时仍会蹦出粗话,这一点丁楠倒不能理解,要是她,估计是惴惴不安的,生怕亵渎了神灵。
丁楠不屑道:“我已经释然放下了,从他告诉我的那一刻起。他这人是天生的惰性强,即便不如意,只要能凑合,就不会想着去改变。我早料到会这样。”
孙颜回头看她,疑惑道:“你说爱与不爱有什么不同?”
丁楠停下脚步,思索良久,说道:“对有些人而言,只有爱与不爱,爱与不爱是两个极端,爱的会用尽全力去爱,不爱的根本不能接受。而对另一些人而言,只有最爱和次爱,他们会退而求其次,甚至说服自己面对和接受更糟糕的现实。”
孙颜若有所悟,默默地点了点头。
闲转中,丁楠又试了几款衣服,有一件九分袖的黑色修身风衣倒也觉得满意,当下记住了位置,只等回头再来。
孙颜将两个人的包包提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挎着丁楠道:“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丁楠轻叹一声,脸上随即愁云密布,摇头道:“不怎么样。今年就业形势更差了,一年不如一年。”
孙颜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那个,那个,你可以再找找王锐啊,他家挺有背景的。反正你和解放军也完了,也不想等他了。这次你主动点,发个问候信息,他如果还有意,会再约你的。”
丁楠为难道:“那多不好意思。”
孙颜又恢复了她的爽朗劲,抢白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矫情,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问问自己的心,搞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有的人活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是悲哀的很。”
这话让丁楠一愣,这的确是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她试探着回答:“也许人在每个阶段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世风浮躁,有几人不为名利所累?你如果不不停地追问自己,你简直就会慢慢淡忘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就是这样为了生活,而一点点淡忘了最初的本意。”
孙颜沉思着,慢慢点头道:“是啊,如果不经常叩问自己,简直就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两个人都陷入深思中,许久,孙颜又问:“那么现阶段,你最想要什么?是爱情?现实?爱情和现实如果能系于一身,当然好,比如解放军,你在他那里既能得到爱情,又能得到现实的东西,可是,可是他不能成全你。你还指望什么呢?那么好,事实就是这样,你现在找不到另外一个爱情现实系于一身的人,实际上这样两全的人也很难找,你知道的,当然只能取其一了。你现在又没有别的爱情,不如再找王锐试试,哪怕只是为了现实呢。”
丁楠当下虽未表态,但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孙颜说的很有道理,简直算深入浅出和精辟透彻了。她现在已经放下了解放军,或许真可以再试试,不定爱情现实双丰收呢。她一边想着孙颜的话,一边拉了她,回头去买之前看中的两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