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拔步床上,帷幔垂下来就只剩下一片暗淡,瓜尔佳氏只要闭上眼似乎就能想到自己孩子流掉时的感觉,仿佛此刻又一次流掉了自己的孩子,疼的她四肢百骸的抽搐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弘春的嘲讽仿佛还在耳边:“就你这模样又能生出个什么好的来?”
他怎么会那么狠心朝着她肚子踹了一脚,鲜血流了一地,他脸上却带上了满足的笑意,仿佛是征服了一头猛兽一般。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宫人在外头呵斥般问话:“奶奶说实话,是不是孩子早就流到了,因为孩子被人责骂所以才会今儿赖在晖大奶奶的头上,到做出了这样的假象,叫德妃娘娘难堪?!”
床帐被掀起,露出德妃满是怒气的脸,问话的宫人直勾勾的看着她,身后站着的牧瑾面上有着淡淡悲悯。
瓜尔佳氏垂了眼,从床上爬了下去:“是的,是我故意想要诬陷嫂子,好为自己流掉孩子的罪名开脱。”
这一切都是这么漏洞百出,瓜尔佳氏是怎么将十四和十四福晋死死瞒住,又怎么就有那么好的机会来陷害牧瑾,明明就是十四和德妃早早就算计好的,却偏偏大家都要维持这这个可笑的假象,没人敢戳破,也不知道戳破后会怎么样。
德妃要处置瓜尔佳氏,可牧瑾根本就不感兴趣,说到底要不是瓜尔佳氏一开始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甚至在陷害她的时候故意露出歉意她都不一定会在那么快的时间里联想到事实的真相,也就不会让王峰和访蔓站在外头盯着将衣裳拿出去的宫人,那么也就根本无存谈起反击。
牧瑾垂眼坐在德妃下首,看着地上的瓜尔佳氏:“她才刚流产没多久,若罚的狠了,就是要了她的命了,罢了,这事情便揭过去吧,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德妃颇为欣慰的点头:“还好你这孩子大度善良。”
回去的马车上牧瑾一直沉默不语,访蔓替她捶腿,猫儿窝在她怀里早早的就睡着了,她们的一切此刻都很安详美好。
回到家中的瓜尔佳氏却又一次被弘春暴打,扯着她的头发狠声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到叫人家反咬了一口,要你做什么?!”
瓜尔佳氏仿佛是一块毫无生气的抹布任由弘春摔打,大抵这样的瓜尔佳氏让弘春丧失了兴致,愤愤的咒骂了几句,转身出了屋子,关上的屋门便也遮挡住了外头唯一的光线,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在地上的瓜尔佳氏身上跳动着一首哀婉的歌。
弘晖在二门上接了四福晋和牧瑾。
四福晋微笑着朝他颔首,弘晖打量了一眼牧瑾,微舒了一口气:“额娘没事吧?”
“我到没什么,只牧瑾受了大委屈,叫她在屋子里好好歇上几日,早上不必过来请安。”
弘晖点了点头:“我送额娘回去。”
四福晋摆手:“跟牧瑾回你们院子把,额娘这没有什么事。”
四福晋的大度便体现在了这,她是不会像有的母亲一般担心媳妇抢了儿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人跟人相处也不是靠时时防备换来真心,牧瑾朝着四福晋福了福,直到四福晋走远才同弘晖折向了安居院。
奶嬷嬷带着两个孩子下去,牧瑾进屋子换了衣裳,出来便叫坐在看上的弘晖朝她招手,她走了过去,坐在弘晖身边,弘晖便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我都听王峰说了,叫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牧瑾难得柔软的依在了弘晖的身上:“我到没什么,只是瞧着弘春媳妇是个可怜的。”
瓜尔佳氏陷害牧瑾,牧瑾却说这样的话肯定有原因,弘晖轻轻摩挲着牧瑾的脊背,等着牧瑾说完。
“……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神情也不大对,所以我才很快猜来她极有可能没有身孕,但没想到她确实刚流产,只是不是因为我,她是身不由己,原本肯定不想做这样的事。”
牧瑾的声音透着哀婉和同情,是从未有过的消沉。
弘晖的手顿了顿:“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勉强的。”
牧瑾一怔,抬头看向弘晖,他幽深的眼里带着心疼带着坚定,他看明白了她的心,知道她所担心的。牧瑾抿嘴笑了笑:“那么这话我记住了。”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不由己的太多,若是没有一个尊重珍惜她的男人,那么便一定会是一朵早早枯萎的话,这一瞬牧瑾想,她是不是应该庆幸,遇上的是弘晖这样还愿意珍惜她的人?
德妃这一次做的很明显,胤禛和四福晋坐在上首,下面坐着弘晖。
阴沉着一张脸的胤禛最终开口询问弘晖:“你怎么看?”
弘晖垂着眸:“想来咱们是太好说话了,所以十四叔才会得寸进尺,一个男人家总是为难后宅的女子,真是个小人……”
四福晋插了一句:“德妃娘娘只怕也被咱们得罪的不轻了,何必总是维持着这面上的光彩,到叫自己总是受委屈,却闹不大。”
其实今天的事情之所以闹不大,还是因为皇上必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说到底不论这件事是谁的错,最终不会有赢家,但四福晋说的也对,总是这样面子上维系着,其实约束的是自己。
胤禛沉默了很久:“额娘这边我来解决,不会叫你们以后进宫总是这样的。”
最不高兴的肯定是胤禛,四福晋又放柔了声音:“我们吃些亏没什么,您别为难自己。”
胤禛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弘晖:“要做什么也不必都跟我说,实在不行跟邬先生商量商量也可以,总别太出了圈子。”
“是,儿子知道。”
牧瑾正在看书,访蔓进来道:“十四爷府上传了话,说春大奶奶昨儿夜里没了……”
牧瑾一惊:“这怎么可能,怎么好好的就没了?”
访蔓替她端了一杯热茶:“说是得了的急诊,刚刚报丧的人才走。”
牧瑾怔了好半响,活生生的一个人,才前几天见过的,怎么好好的忽然就没了?她轻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忽的又哀伤了起来,依在窗边怔怔的出神……
小厮在弘晖耳边低语了几句,弘晖淡淡的道:“这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是春大奶奶贴身的丫头自己说的,只是这丫头这几日也被关了起来,见不上人。”
瓜尔佳氏的阿玛是京城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子庆德,一辈子就卡在从四品上一直上不去,多半是因为文人的迂腐和憨直,跪在地上的瓜尔佳氏贴身的丫头声泪俱下讲述瓜尔佳氏如何被虐待如何被逼无奈上吊自杀,子庆德几乎气的仰倒过去,半响只知道流泪:“想我子庆德为官清廉,自认为问心无愧,怎的老天要这样折磨我的女儿?!”
瓜尔佳氏是老女儿,子庆德一直宝贝,如今听得女儿这样死去,在也抑制不住悲愤:“若不能为我女儿讨回一个公道,我必定一头撞死在她的棺材跟前!”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的大街小巷似乎都知道子庆德为女鸣冤,将十四爷的长子弘春告上了刑部大堂,说弘春毒打瓜尔佳氏又逼的瓜尔佳氏上吊自杀,要弘春偿命。
弘晖正在窗前看书,穿着一身竹绿暗纹袍子的他仿若谪仙一般出尘脱俗,不留神就能让人看呆,牧瑾送了一碗茶水放在他的桌子上,弘晖略顿了顿放下书,抬头看向牧瑾:“想问什么?”
他这样直接,牧瑾便也就不再遮掩,坐在他身旁:“弘春的事情是爷做的么?”
弘晖仿若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个叫我该怎么说?我只是把瓜尔佳氏的贴身丫头从到了子庆德的面前,至于接下来的事,我是没有参与的。”
要不是因为算准了子庆德会状告弘春,弘晖肯定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将个丫头送过去,可他偏偏又装的这样无辜,牧瑾轻笑:“那我知道了。”顿了顿才问:“那就是说弘春确实毒打瓜尔佳氏,而且瓜尔佳氏也确实是上吊自杀?”
“确实是这样,现在正闹着要开棺验尸,只你想想瓜尔佳氏死前还被毒打了一顿,真要一开棺可不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正在闹腾。”
牧瑾不问,弘晖到也给解释了起来。
牧瑾打量了几眼弘晖:“子庆德不过一个从四品,为了她的事能闹的这么厉害?”
弘晖轻笑,眉眼舒展:“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自然还有爷的功劳。”
他这样说竟仿佛是在邀功,牧瑾掩嘴轻笑:“那我给爷做幅画吧。”
换了一身贝子吉服的弘晖端坐在窗前,面上带着浅浅的自信的笑容,太阳从窗户照进来,镀了他一身光泽,看起来温暖又柔软,牧瑾竟有片刻的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