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的路程再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快到京城外的天崇山之时,迎面走来一队银镶卫,领头的是一名硕壮的中年银镶卫。
张定明遥遥见了他,认出他是北镇抚司的一名小旗,好像叫韩斌,北镇抚司专门纠察镶卫的纪律,他们出动,必定是有镶卫违反了纪律。
张定明立定马匹,韩斌早已认出对面的银镶卫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连忙跑过来参见。
“韩小旗,你们这是去那吖?”张定明语气缓慢地问道。
“回禀指挥使大人,我们是奉命去追缉罪臣周泰!”韩斌恭敬回话。
“周泰,城东百户周泰?”张定明有点疑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周泰是个比较正直的镶卫,几乎没有犯过什么事,从没欺压过商贾百姓,在镶卫中算是个好人了,现在他被通缉,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问:“他犯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顿时脸色凝重,紧张地问韩斌。
韩斌从怀里拿出一份缉捕文书递给张定明说:“回禀大人,周泰所犯之事是什么,属下不清楚,这是指挥同知刘大人亲自签发的缉捕令。”
张定明接过缉捕文书,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红色的“杀”字,他的眼角不由得跳动几下,这是一份生死勿论的追杀令,银镶卫从来没有向自己的下属颁发过这种追杀令。
打开文书,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几行字和一个指挥同知的印章。上面写着:“查证中都城东银镶卫百户周泰滥杀无辜,特此追捕,如有反抗,就地砍杀。银镶卫指挥同知刘启东亲笔。”
张定明看到这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旁人见了,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在一边候着。
“韩小旗,最近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定明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问。
“回禀大人,属下不清楚.”韩斌语声发抖地回答。
张定明手一挥,把那份缉捕文书拽到他的脸上,声色具厉地喝问:“最近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斌当场跪下,看颤颤地说道:“大人.回禀大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户部给事中何海一家在前几天烧成了白地,我只是听说的,没有看见!”
张定明冷声问:“死了多少人,是不是周泰干的?”
韩斌忐忑地说:“回大人,听说,听说他们一家没有人逃出火海.我。。我。。也不知这事和周泰是不是有关系.”
韩斌声音沙哑,神色彷徨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张定明。
张定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只是脸色沉了快要滴下水来,“你还知道点什么?都说出来吧!”
“各种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在卫所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韩斌忐忑地说道。
“什么样的说法,不管是否属实,你都一一道来。”张定明冷声说道。
“是,回大人,卫所里流传着周康杀何害一家是为了复仇,好像是报那夺妻之恨。”韩斌说道。
“这事怎么牵扯到周泰的妻子身上?她不是失踪十几年了吗?难道周泰妻子的失踪和何海有关?”张定明回想起周康唯一的牵挂。
韩斌见事到如此,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听到的传言说了出来,“大人英明,的确如此,十年前,周康的妻子无故失踪,周康一直在追查等侯,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周斌一直相信她还活着,从来没有放弃过追寻其下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康发现新任户部给事中何海的发妻周梅却是他的一直追寻的妻子梅清雪,从那以后,周康一直去围着何府追查。”
张定明说道:“户部给事中何海是上年年初由西陵布政使升任到户部给事中,如果此事是真的,为何我堂堂一个指挥使对从没听过你们的回报?你们北镇抚司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韩斌连忙回答说道:“回大人,周康是一直瞒着大家。他从来都没有动用过任何一名镶卫,都是自个儿在调查,也不知道怎么的,唯一动用过镶卫的事情就是周康在镇抚司的档案密室中调查到何海是十年前中举的举子,发放外地任官的时候,正和周康妻子失踪的时候是同一时间。之后的事情,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且周康这一年来非常平静,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唯一让人感到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去伤留部那里查看失踪人口的信息,也不再提起过他的妻子了,大伙兄弟都以为他已经把他的妻子放下的时候,却发生的何海一家被焚之事,而周康也在事后失踪,经调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周康,指挥同知刘大人原本想等大人回来再做决定,可是也不住刑部的压力,才在昨天颁发了缉捕文书,我今天才找到周康离开中都的线索,所以便追了下来。”
张定明顿了顿后才说:“何海的妻子是生还是死?”
韩斌回答:“所有尸体都已经烧成灰炭,没有人能认的出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不过何海一家三十四人,现在留下的也是三十四具尸首,所以.所以大家都认为何海的妻子也死在里面。”
韩斌说完这句话后,一时间,没有人敢出声,就连路过的商旅的停得远远的,没有敢靠近这一队银镶卫。
过了良久,张定明目无表情地看着远方的京城说:“韩小旗,你要好好想想同知大人的心意,别把案件办错了,知道吗?”
韩斌连忙答应,心中不明指挥使大人所指何事。
张定明不再说话,带着李静他们向着匆匆往帝都里赶去。
韩斌见指挥使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才敢起来,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从马匹的背囊中找出一条毛巾,把浑身的大汗擦干净。嘴里骂道:“格老子的,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指挥使大人,这些汗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擦不完,这才三月份,天气咋子那么热。”
一个瘦小的银镶卫走过来问:“大人,指挥使跟你说啥来着,怎么你又是叩头是,又是请罪似的?”
“你们不都听着了吗?李方,你小子是不是也想跪拜一番?我是可以成全的这个愿望的!”韩斌一脚把李方踹开,阴笑着看着他。
“别啊,跪拜指挥使大人是一种福分,我这等小人物连跪拜的资格都没有,大家说是不是?”李方连忙分辨。
“呸,你这瘦猴既然喜欢跪拜,就去跪拜,难道指挥使大人还会阻拦你不成?”韩斌把毛巾放回行囊中笑骂道。
李方笑道:“要参拜指挥使大人至少要有官职,我就一个小小的校尉,连品序都不上,哪有怎么大的福分。”
“杂七缠八的,不跟你说了,正事情要紧。”韩斌说道,“孙明,刚才我叫你去打听,有没有找到线索了?”
其中一名吊眉中年校尉站出来回答:“回大人,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周泰已经转走西北的去路。”
“你没看错,他从东门出城,怎么会到了这里又转向西北了?”韩斌疑惑问道。
“也许这是他声东击西的迷惑方法。不过,他在天崇山的寺庙借宿了一晚,我询问知客僧,知客僧指着西边的分岔路说周泰走向那边,而那条分岔路是通向平津渡,过了平津渡,只有西走淮湘和北走塞外两条路,而淮湘的捕快甚多,周泰身为百户,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必定不会选择此路,那么就剩下了北出白鹿走塞外这条路了,只要他出了白鹿关,天大地大,再也没有人能把他捉拿归案。”孙明恭敬回答。
韩斌向来对自己的下属管教比较宽松,常常开玩笑,像一家人一般,但唯独孙明是个例外的,此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严肃有礼的模样,和其他镶卫格格不入,就算韩斌想捞点外快他都要说教一番,弄得众镶卫颇为尴尬,众镶卫早就看他不顺眼,如果不是此人有非常能耐,百户大人一力保着,韩斌早把他调出自己的队伍,他回头向着其他校尉说道:“你们怎么看?”
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校尉说道:“大人,既然没有其他方法,就按照孙大哥说的方向追查下去吧!见着也好,见不着更好。”
“刘封,你这话是啥意思?什么叫追不着更好?难道你不想赚取银子去讨媳妇吗?”韩斌笑骂道,他是知道他的队伍里面就刘封都的书最多,为人也是最精明的一个,“你给我说明白点。”
“指挥使大人离去的时候不是叫大人好好体会同知大人的心意吗?”刘封小心说道。
“对啊,但是刘大人的心意我那里知道?他又没有跟我说清楚!”韩斌拍着脑门说道。
“我的好大人,用得着同知大人说出来吗?”刘封撑着额头说道,“你想想,周泰是一个星期前离开帝都的,为什么直到昨天,同知大人才颁布通缉令?还不是想让他多点时间去逃跑。这就是同知大人的心思,也是指挥使大人的心思。”
“照你这么说,指挥使大人是要放了周泰的意思,为什么指挥使大人都会这样做?”韩斌疑惑,摸着下巴问。
“还能有啥,不都是为了巩固我们银镶卫的威严吗?”刘封没好气地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我们把周泰抓回来,会让我们很丢脸吗?”韩斌疑惑问。
“大人,你想想我们银镶卫的主要职务是什么?是巡查,监察和缉捕。现在虽然说是我们镶卫杀了人,但是如果我们镶卫的人被刑部判处死刑,推出午门斩首的话,那我们银镶卫就丢脸丢到老家去了,到时我们干起活来,那里有人还会怕?所以,同知大人在缉捕令上写明了,如果周泰逃不了,那就地斩杀。为的也是保住我们银镶卫的脸面。意思就一点,不能让周泰被推出午门斩首。”
其他镶卫听到刘封的分析,纷纷点头称是。
“哎哟!那我们更要追上不可,否则周泰被其他镶卫抓到,指挥使大人的心思就没有人知道了,坏了指挥使大人的事情,我们会跟着倒大霉的。”韩斌叫喊一声说道,“你小子既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不知道作不作的准,我就不知道了!”刘封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同知大人派出我们镶卫来追缉是为了放周泰离开?也就是说必定有全力追缉周泰之人?”韩斌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错,那就是刑部衙门之人,他们可是把周泰当做天字第一号通缉犯,所以我们要当心的是他们,如果周泰被捕快衙役先一步逮到,那我们的任务便变成了杀死周泰。”刘封想了想说道。
“言之有理,孙明,把你的本事都亮出来给兄弟们瞧瞧呗。”韩斌转头对吊眉男子说道。
“回大人,属下定当全力以赴。”孙明为人虽然较真,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为银镶卫,立场自然是向着银镶卫的,不敢为了贪功去犯众怒,否则,银镶卫了也不会再有他的位置。
“大人,要不要把这条信息通知其他分队的兄弟?”李方小声对韩斌说。
刘封在身边听着了,便说:“大人千万不要这样做,如果此事被刑部的人知道了,那我们镶卫必定受到皇上责罚,指挥使大人只能牺牲咱们几个。”
李方对刘封不感冒,说道:“刘封,你在危言耸听,还是想害了其他分队的兄弟?”
刘封脸色一沉,说:“李方,你什么意思?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指挥使说的话!你可听到指挥使大人说过要放过周泰吗?不,指挥使只是让我们多多想想同知大人的心思,他为什么要这样说?那就是害怕留下话柄,这些事只能心会,不能明言。”
韩斌喝道:“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刘封,那你说要怎么做才能通知其他分队的兄弟?”
刘封回答:“大人,这话是说不得,但我想其他分队应该能领悟到其中的意思,就像大人一样,难道大人真的想把周泰捉拿归案?”
韩斌愣住了,久久才说:“你他奶奶的说的对,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去抓捕周泰,在我看来,周泰和其他犯事的镶卫有很大不同,是条汉子,我才不想去抓他。”
孙明说:“大人,这话不能说,我们是奉命行事,就算周泰的事情有可原,也不能不去抓捕他,这是我们的职责。”
韩斌沉着脸说:“你很想拿着自家兄弟的头颅去换酒钱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给你颜色看?”
孙明退后一边不再说话。
刘封打岔说:“大人,孙校尉说的对,我们是直辖北镇抚司的镶卫,天命职责便是捉拿违反纪律的镶卫,所以去捉拿周泰是天职,不能不做,否则指挥使大人就会责怪下来。”
韩斌一听,愣住了,问:“你刚才不是说指挥使大人不想我们去抓捕周泰吗?怎么我们不去捉拿周泰,指挥使又要不高兴?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刘封说:“大人,我们的职责要捉拿周泰,这事必须要去做,但是那是做给刑部的人去看的,实际上我们是出工不出力,表面上是努力去追捕周泰,实际上是在关键的时刻放周泰一马,甚至可以去阻碍那些捕快去抓他,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既能完成职责,让刑部的人无话可说,又能专长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一举两得。”
韩斌听后,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有前途,哼,南镇抚司的孙子,让你们看看北镇抚司的厉害,免得被你们小看了。”说完策马奔腾,带着十五名银丝黑袍的银镶卫校尉策马向西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