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黑了下来,空中已经隐隐能够看到繁星的印记。
“墨染,这边。”
墨染与沈凌尘刚从主任室走出来,转个弯就看到千月在对着他们招手。
“怎么样,没事吧?”她问道。
沈凌尘满不在乎地说道:“能有什么事?他都已经被修理过了。”
“闭嘴!”千月白了沈凌尘一眼,凶巴巴地说道,“又没问你。”
沈凌尘撇了撇嘴,嘿嘿笑了笑,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千月不再理会沈凌尘,回过头看着墨染,关心问道:“还没吃吧?”
墨染点了点头,他虽然之前吃了几块点心,但经过那种高强度的打斗后,现在的确有些饿了。
只见千月脆脆打了个指响,冲墨染眨了眨眼——
“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
墨染与沈凌尘对视了一眼,跟千月走了过去。
本以为是在学校食堂随便吃点,却没料到千月带着他们径直走出校门,竟是一路来到银枫城内。
“不会是去‘枫林苑’吧?”沈凌尘出声问道。
千月得意地哼了一声,说:“当然。”
如今正是吃饭的时间,富丽堂皇的枫林苑内,免不了是一片人声喧嚣的热闹景象。
看到墨染三人走进来,一名身着长裙,窈窕甜美的年轻侍女立即迎了上去。
“请问是千月小姐么?”她低下头,恭敬问道。
千月点了点头。
“请跟我来。”那女子微微弯腰行了礼,便示意三人跟她上楼。
枫林苑自三层以上便全是包厢,随着楼层的增加,包厢的层次也有着明显的差距,这点从四周的装饰便能轻易看出:
第三层的大厅环境幽静雅致,已然与下面截然不同;至于第四层,更是增加了许多红妆绿绦。碧草铺地,入则芬芳满怀,仿佛是来到了静谧的香林花苑之间,让人神情惬意。
而最尊贵的第五层,仅仅有两间包厢,极为奢侈。大厅以华韵流转的“波纹石”为底,无数价值昂贵的“星光耀晶”修饰在黑色的穹顶,光彩熠熠。放眼望去,星光湖光相映,只是置身其中,便已经要醉了。
几人一直上到五楼,那侍女将他们带到了楼梯右侧的包厢处,伸手敲了敲门,便又低头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许卓谦。墨染微微一怔,意识到这似乎并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
他刚刚也在怀疑,若单单是千月请自己吃饭的话,也没必要来到枫林苑五层这么奢华的地方,现在看到许卓谦,他心里立即就了然了。
只是见千月未跟自己打招呼,便擅作主张将自己拉到这里与元琅宇、许卓谦见面,虽说也是好意,但墨染心中仍隐隐有些不舒服。
“墨染,进来吧。”许卓谦友善地笑了笑,侧身让出了房门。
墨染正看到房内坐在对门位置的元琅宇,元琅宇也友善地对他笑了笑。
墨染略一停顿,念到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索性把之前的矛盾解决了。若是他真的诚心道歉,自己也没必要如此心胸狭窄。更何况,这些人与千月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也不想让千月为难。
墨染稍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便也对许卓谦点了点头。
“咦,这位是……?”
背后传来许卓谦询问的声音。
墨染回过头,发现沈凌尘正手扶着额头,神情似有些不自然。
“我啊……”沈凌尘勉强干笑两声,说道:“我是墨染的室友。”
既然是墨染的室友,想必也是新生吧,说不定有这小子在,今天的事会处理得更容易些。
许卓谦放下心来,对沈凌尘道:“既然是墨染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快进来吧。”
却不料沈凌尘仍没有要动的意思,而是瞥了墨染、千月各一眼,随后一脸郑重地望着许卓谦,迟疑说道:“你确定要让我进去么,我可是‘风组’的人……”
许卓谦的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风组”也是一个组织,也许和寻常的校内团体组织有些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同,没有人知道。一般学生不会在意风组,只有那些组成校园团体的成员,听到了“风组”两个字后,会或多或少表现出一丝不自在,其中最大的两个势力——元琅宇、雪魄方面,则表现得尤为明显。
许卓谦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只听他淡淡道:“我并未听说‘风组’中有阁下这号人物,阁下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
这句话墨染和千月也许不是很明白,但对沈凌尘来说已是很明显了——这宴会绝不欢迎“风组”的人。
沈凌尘似乎早就料到是这种结果,冲墨染无奈笑了笑,道:“看来我果然是不受欢迎的。”
墨染皱起了眉头,他看见许卓谦在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任何表示,竟像是没听到一般。可有的时候,没听到也意味着默认。
难道沈凌尘也与元琅宇等有过节?墨染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厌烦的情绪。这元琅宇莫不是有病?难道他与全圣院所有的人都不对付么?
墨染不知道沈凌尘是什么时候加入的这个“风组”,可沈凌尘毕竟只是一名新生,又是在千月的邀请下,陪自己一同来到这里,就这么被拒在门外,无论怎么说都稍显有些过分了。
这样的态度,自己还有必要和他们谈什么?
“墨染,我还是自己下去随便吃点东西好了,我在这里的话,估计他们都要吃不下去饭了。”说到这儿,沈凌尘又笑了笑,仿佛对许卓谦的态度浑不在意,“你可要多吃点,最好能连我的那份也吃了,毕竟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便就能进来的。”
“诶???为什么要走啊?”千月伸手拦住了沈凌尘,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上,因此对眼前这两人的对话也没有细听,可不料说着说着,沈凌尘这便要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弄不明白。
沈凌尘对千月眨了眨眼,略带些调侃地说道:“我说大小姐,下次请吃饭的时候要说清楚是‘你’请还是‘别人’请,免得到时候大家见面尴尬。”
千月红了红脸,不由瞪了沈凌尘一眼,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区别嘛,爱吃不吃。”不过她虽然这么说,却没打算就这么让沈凌尘离开。人毕竟是她带来的,她自然要负责到底。
“既然凌尘不方便待在这里,那我也不想多打扰了。”听到沈凌尘的话,墨染淡淡说道。
他与沈凌尘虽然只认识两天,关系却已经很密切了,而与元琅宇,却正好相反。如今发生这种事,他自然也不想再继续多呆。
“墨染,你……”听到墨染也要离开,千月有点懵了。她这次接受了许卓谦的建议,就是希望能够借此消除墨染与元琅宇之间的矛盾,却不料会出现这种变故。如果墨染一走,元琅宇必然下不了台,这双方就真的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墨染,你别急啊,还有凌尘,你也别走,大家把话说清楚。”千月急急拦在沈凌尘身前,不让他离开。
墨染本就不欲与元琅宇等有过多的牵扯,如今见到沈凌尘与他们也似有些矛盾,对元琅宇的看法不由又降低了几分。他不明白千月为什么会看重这么一个人,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烦躁。
“我也想把话说清楚,”墨染有些不耐地说道,“可问题是,自始至终,说话的一直是你们,有道理的也一直是你们,对于这种情况,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墨染,你先别生气,”千月急忙说道,她看了看沈凌尘,发现沈凌尘也是一脸为难,她又将目光转向许卓谦,略带期望地说道:“不如我们去问问元大哥?我想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许卓谦摇了摇头,道:“不需要,现在是我站在这里,还能好好说话,若是琅宇在这儿,见墨小哥与风组的人在一起,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没想到,元琅宇的脾气倒挺大……我倒想知道他能怎么样。”墨染冷笑一声。
许卓谦只是摇头,他可以理解墨染,因此并未在意他说的不逊的话。
但是千月不能理解,她只知道,若是墨染现在拂袖离开,那么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以后必将势同水火,再没有缓和的可能,她不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墨染,我会向凌尘道歉的,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这些都以后再说,好么?”她的语气中已带着一丝惊慌和祈求,“只是今天你一定要留下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留下来……”
“难道为了你我就可以全然不顾别人了么?为什么我一定要毫无理由地迁就你?”墨染不明白千月为什么还要为他们说话,他想到的全是元琅宇盛气凌人的模样、凌威凌薇儿颠倒黑白的姿态,以及沈凌尘眼下无奈的表情,愤懑之下不耐烦地脱口说出这一句。
只是他刚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并不是后悔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后悔说这句话的语气。
一时间,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千月愣在原地,呆呆望着墨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困惑——
这是墨染说的话么?这就是他心中的想法?原来这就是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原来我也只是他的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
“墨染,你说什么!”沈凌尘神色变了变,出声阻止了墨染。他不知道墨染与元琅宇的冲突,自然也不明白墨染为什么忽然说出这种话,但看到千月有些慌乱的表情,他已知道墨染的话有些过分了。
“我不能留在这里,是自身身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是你的朋友,千月也是,我只希望你在说这种话之前,能够把每个人的想法都考虑到。”
墨染下意识地望向千月,正看到她眼眸里的震惊、迷惘、失落。刚刚自己说的话仍在耳边萦绕,心中蓦然生出一丝苦味。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有这么大的火气,也没时间去想,他只希望还有挽救的机会。
“不行……”千月却忽然固执地拦住沈凌尘,“你也不能走,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么,非要这么做,大家坐下来解释清楚就好了。”
她又想到刚刚墨染说的话,霎时心底涌出一丝莫名的委屈,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沈凌尘看到千月几乎要哭了出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道:“你可别想多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其实……其实……”他想要解释,却似乎有难言之隐,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借口,便索性一跺脚,将麻烦抛给了墨染——
“哎……我不管了,墨染,你自己解决吧。”说完,他便绕过千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墨兄弟……这……”许卓谦也不曾料到局面会忽然变成这样,看了看怔然不语的千月,不知该如何处理。
墨染只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疲惫,刚刚发生的事,仿佛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可那些说过的话却没办法收回。他只得先略带歉意地望着许卓谦,说道:“方才的事,是我有些急了,说了什么无心的话,你不要在意。”
许卓谦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是笑了笑,说:“墨小哥对朋友如此仗义,并没有错。能与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墨染本就是沉默的人,更何况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也不太擅长说话的技巧,如今见许卓谦三言两语便将之前的不快不着痕迹地抹了过去,便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许卓谦在墨染面前可以谈笑自若,尽显大家风范,对千月却有种本能的畏惧,看到千月仍低着头,怏怏不乐,便冲墨染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想想办法。
墨染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进去。
走到千月面前,墨染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呆呆地望着她。
“你……刚刚的事,是我错了……我……”
“哼……”不待墨染说完,千月便低哼一声,自顾低着头,走进了房内,再不看他一眼。
墨染望着千月走进房去,他第一次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孤独、落寞,虽然早已习惯,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