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说,少年不由得撑起胳膊抬头看着久卿,灯光下的久卿芙蓉如面,皓齿朱唇,清澈的杏眼里带着怒气,不由得笑道:“姑娘怎么知道在下是糟蹋自己呢?如果一直这么让下去,那谁也睡不得,快去歇了吧。”
少年青铜色的脸庞仰着,干净的轮廓更显得五官镌刻般分明。坚挺的鼻梁,削减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嘴角。外表看起来随和自然,但眼里不经意表露出来的目光却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
久卿轻叹口气,屈身行礼道:“将军如果睡不安稳,就唤醒久卿。可好?”
少年躺了道:“在下知道。姑娘快去安歇吧。”
久卿床上躺了,黑暗无声的冷夜里慢慢捕捉少年的呼吸。沉稳,安静。像无声的更漏,带着遥远的时间,沙沙地一步步向着久卿走来。从未曾有过的安心,竟让久卿想起了家,那个孩童时期的深宅,奶妈怀里抱着,带着睡前的安稳与满足。久卿寻找这份安稳许久。现在真切的在眼前,反而显得不真实。这深夜的呼吸,像牵着久卿童年的引线,一点点的带着她,走进许久也不曾打开的心田。像极了儿时的拥抱。轻轻阖了眼。那温暖绵延不绝涌向胸口。带着这孩童时的温暖,久卿沉沉入梦。
卯时天亮,久卿醒来看少年杌凳坐了,正面目含笑朝这边看。顿觉面上滚烫。少年看久卿醒了忙叫了夏蝉准备更衣,自己披了青色布袄,踱步出门。
久卿看少年往外走忙喊道:“隆冬时节,雪虐风饕,将军身体刚刚痊愈,不可在外面久呆。”
少年自顾去了,久卿心里一阵着急,忙遣夏蝉伺候着舆洗。这边刚梳好发髻,未戴鬓钗,夏蝉看久卿魂不守舍,如坐针毡,嗤嗤笑道:“小姐也忒小心了,官爷出去走走哪里就急成这样!”
久卿看镜内自己面露焦灼,双目含嗔,岂不是一副着急姿态!也忙笑道:“小丫头没有正形,乱嚼舌根。”
这边伺候久卿梳好发髻,穿了衣服。夏蝉看久卿起身,忙道:“小姐略等一等。外面落雪,地上湿滑,待我收好东西,扶了小姐出去。”
久卿只得站了。偏夏蝉不紧不慢,这边收拾好了,又想起给久卿找裘衣。久卿看她一番忙碌,道:“不必找了,我看雪也刚下,不见得非要穿。”
夏蝉双手未停道:“刚才小姐还对大人说雪虐风饕,这会儿又不冷了?”
久卿床上坐了,不再做声。
夏蝉看久卿未言声,起身磨蹭到久卿身旁小声道:“这将军来了这些时日,除了钱,也并未有其它出奇之处。等他把钱花完了,妈妈说还赶他出去。小姐就不要这么尽心了。”
“哦?久卿盯着夏蝉,道:“这是妈妈说的还是你自己揣度的?如何叫“出奇之处”?嗯?”
夏蝉像是料到久卿会这么问,忙道:“这个小姐还不明白,“出奇之处”就是他究竟是不是将军?还有可能是乱臣贼子呢!如果真是贼,那咱们可就遭殃了。得找个法子试他一试。”
“那如何试?怎么试?”
“这个就不要小姐劳神了,咱们这地儿多的是有法子的人。小姐快去榻上躺着歇息。”
久卿任由夏蝉扶着榻上坐了,不再做声。
好一会久卿才道:“这些话是谁教与你的?”
夏蝉睁大了眼,只当没听懂。
久卿还是笑着:“你不必敷衍,明说便是。别人给你什么好处,我加倍给你。再说你伺候着我,以后怎样,也不必我再说。”
夏蝉黄口之年,本是天真烂漫。久卿的话却没有唬住她。摸着头上的总角,还是笑嘻嘻的:“小姐多虑了,原是外面风寒不敢让小姐出去,怕小姐病倒了小婢担待不起。”
久卿冷笑一声,对着夏蝉的脸道:“你原是担待不起?打谅我好性,今天少不得教训你,才知道怎么说话!我问的是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夏蝉看小姐不似平常,忙跪下道:“这都是我想的,没有谁告诉我。我原是为小姐着想。怕小姐忧虑。”
“哦?你原是为着我?”久卿咬牙道:“是为我才说这些无腔无调的话?你有几个胆子去揣摩这些?先前妈妈说你眼力不好手脚不勤。要撵了出去,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早不知道被丢在哪个犄角儿里冻死饿死了!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弄这些,不必妈妈说,一会我就告诉门前把你卖了。换几角钱买担子柴也能暖暖身子!你去把掌事的叫来!”
夏蝉听到别的还可,可听到要把她卖了早吓破了胆子大哭道:“是锦瑟姐姐,昨夜叫小婢过去,给了几角银子。”这边微微抬头看久卿变了脸色,忙又哭道:“小婢原不是为着银子,锦瑟姐姐说要告诉妈妈,把先前偷饭吃的事儿告诉妈妈卖了小婢。小婢一时恐惧,才答应了。”
这边看久卿愣着,夏蝉跪着上前挪道:“小婢想小姐和锦瑟姐姐素日交好。不能为着客吵起来。又怕小姐沉心,只得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