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风尘仆仆,不几日便赶上了北征部队,他的副将早已等候多时,并向他禀报了皇上新下的旨意,因为有情报表明匈奴单于在代郡附近,令大将军前往定襄,而我部出击代郡。
霍去病没有停顿,便下令整军进发。
事到如今,与匈奴单于一战,活捉或阵斩单于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霍去病年纪轻轻,堪与古之名将比肩,对于他来说,就算这辈子没有任何追求,他也足以彪炳千秋,留名青史了。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就向一块石头曾几何时压得他透不够气来,谁曾想到,就在前几日,他见到了他的父亲,见到了他的弟弟,而且,他还知道,他的父亲多年来一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看着他,关心着他。
那一刻,二十多年的心结与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难怪他回到军营,会有如此不同的神态,这位冷漠无比,打个喷嚏都能吓坏不少人的将领竟然罕见的和颜悦色,骠骑营的将士们不禁泛起嘀咕,小将军还是小将军么,才几日不见,小将军就像换了人似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关心起将士的起居,反常,太反常了!
或许他们不能理解,父亲失而复得的心情,但他们却能理解,这样的霍去病,他们更加喜欢。
霍去病还是那个霍去病,只不过现在是个幸福的霍去病。
五万勇士列阵,等待着霍去病的命令。
霍去病这才恢复以前严酷冷峻的神态,向他的部队一挥手,他的副将一声大吼,“出发。”
大军的进军方向由定襄改为代郡,定襄在西,代郡在东,两地都是边患的重灾区,自从大汉立国以来,这两个地方就没几天安生的日子。
即便是两次河西大捷,也没将匈奴人大怕,他们的主力近两年来频繁游弋在代郡定襄一线,伊稚斜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不服输,想以此来惹怒汉廷,逼刘彻派出他最能打的将领,既要复仇,又要决一雌雄。
刘彻沉得住气,他看破了伊稚斜的心思,他跟深知兵危在疲的道理,河西大战后硬是强压怒火,让将士们休整了两年,促成汉军以逸待劳,蓄势而发之势。
伊稚斜上位以来,虽说一直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匈奴部队士气受损,不过,伊稚斜毕竟是个人物,他的主力部队丝毫未伤,在伊稚斜的鼓动和推波助澜下,匈奴军民早已恨的牙齿咯咯响,恨不得将卫青和霍去病碎尸万段。
定襄,代郡,战争的迷雾再一次腾起,空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警示着,汉匈两国的决战在此一举。
胜者将驰骋天地,败者将丧权辱国。
霍去病带着他的五万人马到达代郡,却没有嗅到匈奴人的味道。
他随即发出哨骑四处查探一番,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霍去病在代郡盘桓了几日,希望能等来匈奴主力的影子,不过,狡猾的伊稚斜似乎不太给小霍司令面子,他始终没露脸。
一番停留之后,小霍司令再也坐不住了,而且从舅舅那里的消息来看,伊稚斜似乎已经移兵漠北,他的意图非常明显,以逸待劳,坐等汉军来犯。
霍去病即便看破伊稚斜的算盘,他仍然不会退缩,况且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要用此战来给失而复得的父亲献礼,凯旋之后去给父亲磕三个响头,天伦之乐,是为美谈。
定襄那边,卫大将军已经命令大军就地扎营,摸清匈奴去向再定是否进军。
而霍小将军却向大军下达了穿越漠北,深入敌境的命令。
对于这样的命令,将士们倒是一点也不惊奇,小霍司令前些年打胜仗哪一次不是深入敌境?跟着霍去病这样的神将,将士们只要做一个选择,誓死跟随,建功立业即可。
这无疑是一次最为艰苦的行军。
匈奴单于在漠北的消息其实并不确切,而他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就率部穿越数千里的沙漠,不能不说是极为冒险的决定。
出了塞外,风光地貌完全不一样,虽然路途平坦,昼夜温差极大,将士们一不小心,极容易染病,水源补给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走过草原之后,便要进入飞沙走石的戈壁沙滩,能不遇上沙暴算是走运,一旦遇上沙暴,连眼睛都走不开,帐篷不够的话,被沙子埋掉落队也有可能,一不小心,今天还在你眼前晃的人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完戈壁,别以为就万事大吉,因为横贯在眼前的将是更危险的地域,流沙。把流沙比喻为生命搅拌机绝不为过,遇到流沙,比任何风暴都更加危险。
所幸霍去病不是第一次穿越沙漠,而且汉军中也有走过这片区域的人,部队的损失并不大。
穿越了大漠,再回头看看,想想,连霍去病都不免心有余悸。难怪人们会将大漠比喻为瀚海,它绵延数千里,就像海洋一般广阔。
对于霍去病来讲,最困难的时刻并未过去。
因为他在千里行军后,面对的是匈奴真正的主力。
霍部继续追击,沿途遇到匈奴小股部队的骚扰,都被无一例外的消灭了。
霍去病敏锐的判断,匈奴单于可能就在不远处。
如果他的判断不错,不日将有一场大战。
霍小司令又是一路疾驰。
“报,小将军,发现匈奴部队。”
霍去病剑眉微蹙,问道,“多少人马?”
“粗略估计,不下十万。”
霍去病眼神中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两千余里,几个月的追击没有徒劳,现在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
霍去病了解过伊稚斜,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军臣单于时代便是一位悍将,自霍去病横空出世以来,还真没碰到匈奴的成名人物。
如今有个能叫得上号的人物来与自己对阵,那也算平生一大快事。
霍小司令与以往不同,他命令部队稍作准备,准备迎敌,要是在以往,他定然不会如此,早就冲上去咬一阵了,可这次面对敌人数十万之众,他也不敢怠慢,毕竟五万勇士的性命都在自己的手上,要是败了,这五万人是无论如何走不回去的。
哨骑对匈奴的侦测并无差错,匈奴部队的确有十万之中驻扎在附近,只不过领头的不是伊稚斜,而是他的左贤王。
左贤王也早已探知汉军已经深入,而且领头的就是他近几年听无数人念过无数遍的名字,霍去病。
他有信心打败霍去病,因为对手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能有什么心机,无非就是靠蛮力罢了。
事实证明,他会为现在的想法后悔不已。
两军剑拔弩张,大战在即。
霍小司令抢先占领了战场高地,他现在的想法是将五万人马布置在高处直接冲击匈奴阵地,以俯冲之势消弭对手人高马大的优势。
当一切都布置妥当,霍去病手一挥。
霍小司令又一次先出手了,而这一手直奔对手的命门而去。
左贤王的部队也早已严阵以待,他见汉军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也断然下令迎头痛击。
在他看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也沉不住气,汉军刚刚穿越数千里的沙漠,人困马乏,一路又屡受匈奴各部骚扰,早已是强弩之末,锐气尽失。
他们本应当找机会休整,尽快恢复元气才是,如今竟然不顾死活地率先出击,这不是存心出来找死的么?
既然你们觉得活得不耐烦了,那就由本王代长生天送你们上路吧!
五万汉军从各处疾驰而来,他们呼啸着互相策应。速度极快,却非常有章法,总的说来,各股部队都是慢一刻杀过去。这是霍去病有意为之,当对手以为抵挡住第一波攻击时,第二波攻击随后就到,当第二波攻击力战犹酣的时候,第三波的攻击又来。
匈奴人畏战情绪将一次次的推高,趁他们收缩之时,将数十万的敌军包围在弹丸之地,汉军藉此互为犄角,合力绞杀。
两军在怒吼声中终于交上了手,汉军即便是勇士,但也无可避免以一敌多,不过,不用担心,如此阵仗,这些将士们早已历练过,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们来说,有着极大的精神支撑,因为那位天赐战神就在他们之中,他们同仇敌忾,并肩作战,他们坚信,只要他在,就一定能拥有胜利。
为战神而战,为皇上而战。
战场拼的不仅是刀剑,不仅是力量,更要拼的是精神。
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更容易成为胜利者。
换句话说,霍去病的存在给整个汉军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让将士们看到了胜利,看到了胜利之后的荣耀。
决不能就此倒下,否则就不能与战友们分享胜利了。
每一位汉军将士倒下的那一刻,他们都会看一眼那位奋战在人群中年轻的将军,那位自己无比崇拜和敬服的将军,倒下的那一刻来不及合眼,乃至于将必胜的眼神保持到生命最后一刻。
左贤王快疯了,他现在欲哭无泪。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勇猛的敌人,他五六个士兵对阵一位敌人,居然也难占得上风。
而反观汉军,个个像杀红了眼的野兽,要他们倒下,实在困难。他的不少士兵,好不容易放倒一个汉兵,却忍不丁被垂死的汉兵给拉去当垫背的了。
眼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左贤王额头上的汗已经一滴滴的落下,打湿了衣襟,他也浑然不觉。
“大王,撤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你胡说什么?”左贤王怒喝道,虽然他也心知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但也不能这么没有面子的承认。
“大王,大王,败了,要败了…”又一个匈奴将领跌跌撞撞爬了进来。
“你这混蛋,你说什么?”
“将士们死伤过半,余下的就要散了。”
左贤王惊得跌坐在虎皮王椅上,半晌,他才允许属下们抬着他往北走去。
霍去病杀得兴起,他警惕的发现匈奴残兵正往北撤退。
霍去病命令部队,一定要咬上去,不要放过了伊稚斜。
他自己带领主力部队向北追击,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清点死难将士。
霍去病一路追,一路杀。
终于在一处雄伟峻拔的山峰前,他停了下来。
他细细的欣赏着山峰的壮丽风景,一个奇思妙想在脑海里骤然迸出,他向副将们吩咐筑坛。
日前的战报也已经送到了,阵斩七万余匈奴吏卒,包括匈奴北车旨王,俘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83人,而汉军亡一万五千。
此山叫狼居胥,当然,它未来还会有不儿罕山,肯特山的名字,狼居胥山濣难河的发源地。
坛筑好后,霍去病面南而拜,祭告天地。
他要把巨大的胜利告诉天地,告诉皇上:大汉,胜了。
史载,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这是何等的壮举。
也是自此以后,狼居胥山似乎有了灵性,后世为将者人人以封狼居胥为最高荣誉,而千百年后,成吉思汗也在这里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