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黎带着一身的伤痛和难得的解脱打开了那扇久违的家门,父亲坐在院子里面,在那棵老槐树下吸着水烟袋,惆怅地看着烟雾缭绕着,看见若黎的那一刻,父亲意外地将烟袋掉落在了地上:“若黎。”父亲颤抖地喊了一声。
若黎却早已奔了过来,伸手环住了几日间苍老诸多的父亲。
“您还好吗?”若黎流着热泪摩挲着父亲枯瘦的手背道。
“好,很好。”父亲也是喜极而泣,拉着女儿坐在身边,抚着女儿的头道:“出事之后,门外就来了两个大兵,成日守着,我也不能出门,不过倒是没有动武,对我很是客气,每日都有人送来好吃好喝,就是不大自由。”
若黎听后才稍微舒缓了口气:“爹,如烟怎样了?”
谢父听到女儿询问如烟,就面露难色道:“那孩子,可怜啊。爹都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若黎起身盯着父亲的眸子道:“爹,是不是她出事了。”她感到自己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父亲看出了女儿的紧张,于是宽慰道:“她现在还好。你放心吧。如烟假扮你嫁给江振廷,本想着出逃,可是事实未料,那江振廷居然亲自来探访。事情败露后,江振廷勃然大怒,开枪打死了和如烟串通的喜娘,如烟是何等胆小懦弱的孩子啊。她哪儿经得住这个,就得了失心疯。她生病后,她爹将她赶出了家门,多亏了那位黄总长的收留,如烟才有了安身之地。”
若黎呆滞着重复着父亲的话语:“她得了失心疯,她得了失心疯。都是我害的,我害的。”说完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父亲将女儿拥在怀里安慰着:“不当紧的,若黎。如烟她现在在黄府上吃喝不愁,黄总长还给她派了医生一直照顾着,那****去探望过,如烟很好,医生说她康复的机会很大。”
若黎抬眸望向父亲问道:“黄总长,就是那个黄永安,对吗?”
父亲点头道:“对,就是上次接你走的那个人。”
若黎起身抹去泪水,露出灿烂的笑容道:“我换件衣服,去把如烟接回来。”
傍晚,已是晚春的季节,天气微微已经热了起来,若黎只是穿了一件短袖的旗袍,下摆开着大大的口子,透过那衣岔,若黎修长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她自从受了那等天大的伤害后,人整个都妩媚了起来。如果说以前只是清纯的女孩,那么现在的她,才算的上是女人。
她一路走到黄家旧式的大门前,拿起门上的铁环来,叩响了大门,须臾之后,便有一位老者过来开门。当听闻若黎的名讳后,显然格外尊敬。
“谢小姐,您请。”老者伸手将谢若黎迎了进来。
若黎看着那副稍显惨淡的影壁,上面的小桥流水图画已经略写褪色了,不过字迹倒还是清晰。竟然是那首《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情此景,倒是很合适。
若黎正这般想着,黄总长就亲自出门迎接了。他躬身作福道:“谢小姐安好。”
谢若黎礼貌笑道:“总长好。”
黄总长伸手做了迎接的姿势道:“今日谢小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您请。”
若黎笑道:“您客气了。”
一路向着院内走去,原来黄家是旧式的宅子,里面是几出几进的院落,每处院落都有东西南北四处房子,房子外面有着通廊相连,结构和韩家差不多。
若黎随着总长来到了正堂坐下,下人给他们上了上好的龙井,悠悠的香气从那洁白的茶杯里慢慢散开,钻到鼻子里,倒是沁人心脾的香。
“谢小姐来到舍下,不知有何贵干?”总长问。
谢若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总长一直照顾如烟,现在若黎回来了,自然没有再让您照顾的道理,所以我想把如烟接回去。”
总长听后哈哈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好说好说。”
说完,总长凝神看了若黎一会儿道:“几日不见,谢小姐好似丰满了。看来谢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司令的担心是多余了。”
听到他提起江振廷,谢若黎的心就一阵难过。现在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关江振廷的事情,她甚至都刻意不去想,可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是会梦见那个让自己痛不欲生的夜晚。
“总长,您看意下如何。如若您同意,那么我现在就带她离开。”若黎一刻都不想呆下去,生怕他再提及江振廷。
黄总长本是沉稳之人,他略加思索道:“是这样,谢小姐,自从如烟病后,就一直在我府上治疗,现在已经略见成效,您若是接了回去,不知这后续治疗怎么办啊?”
若黎想想回道:“这个事情如若您不嫌弃,可以不可以叫那位大夫去我那里医治?”
总长道:“当然可以。那我这就去请如烟来。”
若黎在总长走后,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不知她和如烟的再次相见,会是何等情景。就在她沉思的功夫,下人已经将如烟带进了屋子里。
只见她穿着得体,神采奕奕,人也比之前丰腴了许多,看来真的如父亲说的,她在这里是不错的,若黎这才稍稍放心。不过她目光有些呆滞,只是那般愣愣站在那里。
若黎一刻间百感交集,愧疚不已,她踱步上前紧紧握住如烟的手,抖着身子呼唤道:“如烟,我是若黎,我来接你了。”
谁知这如烟听了若黎二字之后,精神突然错乱了起来,她惊吓地一把推开若黎,自己找到一个角落蜷缩在那里,捂着耳朵,颦眉锁目地哭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别杀我,别杀我。”
若黎看后心痛不已,她一步上前将如烟强行抱在怀里,如烟的身子剧烈颤抖着,看来是惊吓之极。
若黎哭着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答应要你替我嫁人的。我一直聪明,怎么会办了如此傻的事情呢?都怪我。”
如烟一个猛力将她推倒在地,自己匍匐着一路往外爬去,这时黄总长赶了进来,一看这阵仗,连忙拉起已到自己脚下的如烟。
只见如烟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躲在黄永安的身后,喃喃道:“坏人,她是坏人,她要杀我。”
若黎痛彻心扉地站起来看着那身后躲着瑟瑟发抖的如烟,这就是自己昔日共患难的挚友,这就是那个胆小却为了自己牺牲的如烟。这一切都是江振廷造的孽。
他果然厉害,他果然让自己至亲至信至爱之人都受尽折磨,自己也跟着痛不欲生。
她还想上前解释,可是却被黄永安一把拉住了。
将如烟送走后,黄永安看着一脸沉痛的若黎道:“谢小姐,如烟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不能再受刺激了。依在下之见,你不如隔日来看望她,而不是强行将她带回去。如果你决意如此,恐怕会出乱子。’
若黎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她只好点头说:“好吧,依现在情形,我是带不走她的。那我日后或许会多叨扰总长几次,隔日我就过来看看。”
总长笑道:“当然,谢小姐尽管看望就是了。”
第六十六章花自飘零水自流
天气不知觉间便热了起来,永宁的天气更是明显。空气里面拂动着热气,让人的心也跟着浮躁不安,眼看就要端午,街头巷尾的大叔大婶们又开始卷起裤管,摇着蒲扇,站在外面乘凉了。集市上多了许多卖瓜果点心的商贩,由是端午节,大家都争先恐后买着翠绿的竹叶,打算回家去包粽子。
这段日子,若黎基本每天都去看望如烟,如烟的病情也是日渐好了起来。她现在基本不再大哭大叫,多是默默环膝坐在床上,像是在回忆往昔。若黎只是静静陪伴在她的身边,希望她早些好起来。
傍晚,出了黄府,若黎又情不自禁地转弯去了一趟韩府。她多么希冀某一****可以在韩府的大门外看见日思夜想的韩陌,但这一日,却终未到来。
“谢小姐,您又来找少爷了?”是看门的福叔。福叔倒是一副热心肠,看不得若黎每次如此落落无望,每次见到她来,都是想尽办法安慰。
若黎苍凉地笑笑,不报希望地问:“还是没有二少爷的消息吗?”
福叔一脸为难:“哪里有,最近老爷病重,也很是思念他,可是他就是没有任何音讯。谢小姐,你放心,如果哪天二少爷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去府上通知你。”
若黎听后很感激地给福叔鞠躬道:“那谢谢您了。”
说完落寞地拎起手中的软皮香包,转身离去了。
福叔站在身后瞧着这位伤感的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振廷出去巡防已经有两个月之久。他是故意在战场上拖延时日,用忙碌的军务来塞满自己的心灵,只有这样,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一些。
可是一回到永宁城,看着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院落,他的记忆便跟着回来了,思念蚀骨般难忍。
他坐在车子里面,一路往司令部里面赶来,可是在一个拐弯的巷口,他居然就那么看见了日思夜慕的她。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棉布花旗袍,别着一个蝴蝶发簪,乌亮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呈金色,她雪白的领口坠着一个晶亮亮的胸针,挽着一个软皮的箱包,踩着米色的绸鞋。
那婀娜的样子,居然如此轻易困住了自己的眼眸。
江振廷示意车子停下来,他打开窗子默默瞧着她,他真的无法拨开自己的目光,他的思念已经太难隐忍。
谢若黎本是一腔心事,担忧着韩陌的安危,担忧着如烟的病患。突然一抬眸子,才看见不远去停着一辆黑色军车,军车的后面是四辆黑漆漆的双人军用摩托,所有的兵士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车窗望去,却看见了那一双饱含相思的暗眸。
她看着江振廷紧抿着薄唇,一脸柔情望着自己,却纹丝不动地坐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感到一阵心慌,不由又想起了那不堪的夜晚。她果断低下头去,快步流走于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他怅然若失,心里不由沉痛,可是想想,自己和她已是陌路,就是再痛,也于事无补。于是片刻后,便命令司机回去了。
回到家里,或许是今日看见他太过紧张,也或者是今日天气太热,她毫无征兆地就病倒了。
夜里,她将吃进去的东西一并全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只剩下胃里面苦的要命的胃液。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肚子拧地生疼。
好在父亲叫来了大夫,大夫一通望闻问切之后,才到外屋去开方子。
谢父跟在大夫身后,紧张地问:“我女儿这是怎么了?要紧不要紧?”
大夫无奈摇着头坐下来,沉吟片刻道:“谢先生,贵千金是脾胃太虚,加上着天气炎热,多吃点清淡的东西,我再开上两服药调理一下,无大碍。”
谢父听后深深缓了口气:“那就好,我女儿身子一直很好的。”
大夫拿起笔来开好了方子,踟蹰再三说:“谢先生,贵千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此时最易流产,一定要多加保护,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开些保胎药。”
“你说什么?”谢父惊地瞠目结舌。
大夫无奈道:“贵千金早该知道的。您看,需要不需要呢?”
谢父咚地坐在桌旁的木椅上,慢吞吞道:“不必了,我先将那两幅药钱结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