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龙鸣伤感道,“要是爷爷在,哥哥便不会这么胡作非为。”
“你哥哥虽然暂时心有魔障,但毕竟不是个糊涂之人。一个将死之人,本来我已不抱希望,没想到他顽强的生命力居然超越树灵的控制,而且驯服了树灵,战胜了人树大王。其实我丝毫不担心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只是,你们在‘反魔复乾’这条路上到底能走多远,这是个未知数。”
说到这里,老神医若有所思。郑龙鸣顿时疑窦丛生,急忙追问道:“‘反魔复乾’?老人家你说什么‘反魔复乾’?”
老神医自知说漏了嘴,在凌儿紧张的注视下,他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孩子啊,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妨就明说了吧。
“混冥族叛乱攻陷国都后,我们可怜的主公现在被幽禁在地牢中。七大法圣也都被流放在七界的蛮荒地带,终年面壁,无法脱身。当年的大祭司通过观测天象看破玄机,从而在囚禁之地说出一句‘浮麟平乱匡吾皇’。你哥哥字浮鳞,而你字笑麟,合起来正是‘浮麟’二字。这只是一个说法,也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你兄弟二人是否真能担负起救助我王的使命还是未知数。”
郑龙飞惊讶不已,嘴巴大张,半晌才缓过乏来,突然抚掌大笑,仿佛识破了一个很逗的玩笑:“爷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凭我们俩个?俩个落魄的富家公子哥儿?现在沦落到像丧家犬一般可怜,一个挂在树上寸步难移,另一个东躲西藏疲于奔命,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担负什么救人的使命?谁来救我们?!哎呀我的大皇帝啊,你还真瞧得起我们兄弟…哈哈哈!”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定定神,叹口气,不知是恶意地嘲讽,还是绝望地自怜,也许二者皆是。
老神医和凌儿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生气。事实上他们也怀疑这两个苦命的兄弟能否担当起这样的任务。
待到郑龙鸣收敛起笑容,拭去眼泪,大家面面相对,屋内寂静无声。
为了转移话题,凌儿问了一句,“你们看见人树大王了吗?我觉得他被飞哥哥丢出森林后就不见了,难道他还活着?已经逃走了?”
老神医和郑龙飞也是相顾一愣,惊讶不已。的确,他被甩到草丛中后就没人再去注意他,而刚才回来时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大家的脑海中都充满疑问。
突然听到外面大乱,无数村民手执火把,敲着梆子,喊着号子,成群结队地向大树林走去。老神医和郑龙鸣急忙跑出去看,见状情知不妙,心中一阵焦灼。
原来,附近五个村的村长召集各个村中所有没失聪的民众聚到一起瞎眼子老温家的大院里商谈对策。他们之所以没有通知老神医,是因为这事涉及到他的孙子郑龙飞。他如果在场,大家碍于情面,恐怕无法做出决断。但是这毕竟是村里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瞎眼子老温是村中大户,宅子在村西头靠近食人树林的地方,占地最广,膝下十三个子女全部“成仙了”。大家叫他瞎眼子,因为他看东西模糊不清,眼睛总是使劲眯缝着看人。这时村民基本上也都聚齐了,村长们干咳了几声,大家肃静下来。
东家温瞎子觉得会议在自己家举办,自己应该先发言,结果抢了村长们的话,“我先说!我也看不清楚啊,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来了?”
大家赶紧说都来了。本来大伙儿非常严肃,结果都被他那对眯眯眼给逗乐了。
温瞎子继续说,“我眼神不好啊!就在几天前,咱们桃源界的乡亲们还都一心一意地希望能修仙得道成正果,——常常有人总拿我的眼睛开玩笑,说我成了仙也找不到道儿…”
大家哄堂大笑。
“——可是,自从有个姓郑的小孩来了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改变了,谣言四起,妖言惑众!”
大家正襟危坐,听得十分认真。觉得这老瞎子说话真带架,很有煽动性。
“谎言,彻头彻尾的骗子!他说,他竟然说,我那些成仙得道的孩子们都被那些食人树给吃了!纯粹的胡说八道,谁看见了?我怎么没看见?!”
人们本来一本正经地听着呢,听到后面,又爆发一阵哄笑。有个年轻人喊了一嗓子,“你能看见什么!”
温瞎子本来情绪高涨,腔调严肃而铿锵有力,被大伙这么一抢白,脸色顿时红得发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本村村长傻庆奎本来姓沙,但大家因为他性格粗莽,只知道蛮干,背后都管他叫傻子,当面都叫傻庆奎。他不失时机地插言道,“这个事和能不能看见无关,关键是他居然敢说村西头那片大树林能吃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旁边马上有人站起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咱们明明都看见了,那群官兵来抓那郑家兄弟两个,被树林吸食得只剩下官衣靴帽了。你还在这里否认,大家说说看,这样的脑子也能当村长。他这明摆着是让老树精给吸傻了!”
傻庆奎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大家也不要信。郑龙鸣所说失实,简直是异端邪说!将一个这么美好的桃源世界描述成一个嗜血成性藏污纳垢之地。简直无耻,下流!任何人,只要他敢诋毁我们的桃源仙境,就是我们的仇敌,我们就要和他不共戴天!所以说,像郑龙鸣和他的哥哥这种邪教中的异数,应该被千刀万剐!”
有人站起来说,“别瞎说了,现在我们不需要谈食人树真假的问题,因为它就是真的!很多人看见过就是证明,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对待这些食人树?”大家一看是村西老住户刘达,此人是个老顽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成仙得道嗤之以鼻的人。他胆子很大,心眼也多,对西边大树林十分戒惧,因为他有过一次在密林中找寻丢失的猪而死里逃生的经历。这次他亲眼看见郑龙飞率领食人树打败徐四,所以他盼着大家能聊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不希望大家跟着瞎子或者傻子浪费时间。但是他眼看着大伙越来越不着边际,一着急便站出来喊话。
傻庆奎见名不见经传的刘达抢了自己的风头,心中极为嫉恨。但刘达根本不理他的感受,继续在人们的关注下说道,“郑龙鸣所说是真的,这个毋庸置疑!我们不要恨他揭穿了事实,相反,我们应该感谢他,感谢他唤醒我们这些沉迷于歪门邪道的人们。没有他,恐怕在座的乡亲们终有一天就丧命于食人树下!”
“一派胡言!”傻庆奎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反驳他,“即便食人树是真的,我们也不至于感激他们。你们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大家都有亲戚得道成仙,他却说硬是被食人树吃了。这是什么动机,什么目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是有意歪曲事实,好来看我们的笑话!试问大家,有没有看到成仙的人腾云驾雾,在空中何等飘逸,仙风道骨,一看便知,能作假吗?”
很多人都觉得郑龙鸣所言非虚,但是都不愿相信,于是频频点头称是。
刘达气得拂袖而去,却被乡亲们劝着好歹拽回来。
这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大耳朵的小伙子,愣头愣脑地说,“昨天我尾随老神医和郑龙鸣回家,无意间听到他们说,是空中的什么浮尸吸干了我们乡亲的血,然后变作乡亲的模样糊弄我们。现在你们这么说,真不知道信谁的。”
大伙一听老神医这么说,当时呆住了。老神医在当地行医数十年,没有人能说他个不字,一般来说,他的话没人不信服。现在他这样说,大家虽然仍是不明就里,但是都觉得不妙。先前为成仙得道而欣慰自豪的人们像是被重锤击胸,个个伤心欲绝。底下的哭声越来越响,直至惊天动地。
忽然,傻庆奎蓬地一拍桌子,吓了大伙一跳,哭声骤停,看着他慷慨激昂地说,“乡亲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咱们桃源界本来是块宝地,这兄弟俩来了之后破坏了风水,以至于邪魔兴起,民不聊生!”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为了更有说服力,他做了个强有力的手势,像举起一把无形的刀用力砍下去。
没想到话音未落,刘达站起来,怒不可遏,“滚!你个大傻子,真没糟蹋你的大名!平时装模作样我就忍了,这个节骨眼你还猪鼻子插葱楞装大象。你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看我不抽死你!”
傻庆奎已经被他呛到好几次,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如果像刘达这样的外来户都敢于和他唱对台戏,那以后自己在村中可就没法混了。
两个人凑到一起,挽胳膊撸袖地要掐架。昨天刚来到邻村的一个四十多岁、高大威猛的壮汉站起来,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嗓子,“别争了!咱们就事论事。”大家被他镇住了,纷纷回到原座位。
“我是彭城。昨天刚到这里。现在请大家听听我的意见。听了大家的争吵之后,我认为,既然西面那片树林吃人,咱们就烧掉它。郑家哥哥在树上就不能烧?就因为他是老神医的孙子吗?神医济世救人,应该保护,他孙子作奸犯科,就应该正法。所以,我认为,一定要烧掉食人树,杀死郑龙飞。至于郑龙鸣,可以拘禁他,审问他,有罪伏法,无罪释放,让他以后不要乱说乱动。各位村长,我说得对吗?行了就这样吧,再争无益。”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大家分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