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村位于Z市边远地带,地理偏僻,对于经济发展神速的Z市来说,D村显得微不足道。D村的经济条件仍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Z市最为贫穷的农村之一,也是Z市经济最难带动的农村之一。
由D村村口通往村里的只有一条不足两米的山道,D村周遭皆山,实际上来说,D村就是一个山间小村,隔几米远便有几户人家,奚奚落落地。正中是村委会以及大祠堂,大祠堂已然残破不堪,很长时间都未曾翻新过。
距大祠堂再向北行约一公里处,座落着一间砖瓦房,估计五十几个平方那么大,房里住着母子俩,母亲沈芳妍四十出头,整日里穿着粗布衣裳,十足农家妇人。比起城里的贵妇人来,连半点气质也沾不上。但即便如此,沈芳妍还是很开心很欣慰,因为自己与过世的丈夫康志远所生的独子康越今年以全市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省重点高中——位于H市的神翔高校!沈芳妍逢人便讲,村里人无不夸她教子有方。
康越九岁那年,父亲康志远因工地施工时发生坍塌事故而压死,这些年来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柔弱的肩膀担起了整个家,对于母亲这样的女人来说,是相当不易的。母亲靠去镇里的蚊香厂工作赚取每月800块钱的微薄收入以家用,平素里挖些野菜顺便带去镇上菜场卖来供康越念书。
康越幼年时没有多少吃穿,亦无多少玩具,沈芳妍爱着儿子,寻来几张白纸,教儿子折纸蝴蝶玩,久而久之,康越长大成人,已不再是那个手里握着妈妈折得纸蝴蝶在山间烂漫处奔跑地小男孩了。母亲一直以来都以儿子为傲,尽管家徒四壁,但沈芳妍始终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儿子最好的物质生活。
记得早些年,康越那时候才念初中吧,初中的学校是在镇上的,离D村有十几公里,而且山路崎岖难行,沈芳妍心疼儿子,硬是背着康越往来于D村和初中学校之间,春天,母亲背着儿子看着万物复苏,母亲对儿子说: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夏天,母亲背着儿子顶着火辣的太阳,酷热下依旧往返学校与家之间,母亲对儿子说:希望就像太阳,越强大就越光明!秋天,母亲背着儿子闻着果实的香味,母亲对儿子说:苦过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甜!冬天,母亲背着儿子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差点摔倒,母亲对儿子说:人心要像冬天的雪花一样纯洁,而且越结越厚!
然而,自从康越上高中以后,整个人就完全改变了。高中里攀比成风,康越家境贫困远不及城里人家,他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沉默寡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什么我爸妈是农民?!为什么我就没有王孙公子的享受?!为什么……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要成为人上人!康越就是不能忍受人家嫌弃他的出身卑贱,而且自幼没有父爱的他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更萌生了犯罪的念头……此时的康越什么都忘了,他忘记了父亲临终前让他好好做人的遗言;他忘记了母亲粗糙的双手曾托起整个家;他忘记了自己曾跪在母亲面前许下成才的誓言!他忘记了,他全忘记了!康越,已经不再是手捧着纸蝴蝶在山野间追逐嬉闹的天真的小男孩了。一切皆已逝去……
在Z市第七监狱内,已被羁押一星期的康越一直未见到母亲的影子。康越被判枪决,缓刑两年。这一日,铁窗外飘着些细雨,监狱长让康越去趟接见室,说是有一位从D村来的老乡来看他。康越来到接见室,他本以为是母亲,但见到的却是邻居家的阿尚。
“阿尚,我妈妈她……还好吧?!”康越没敢抬头看阿尚,只是低着头小声问着。
“唉……”阿尚叹了口气,他擦拭了下挂在眼角的泪珠,说道:“阿越啊阿越,你真昏了头了,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去杀人……唉……沈阿姨知道你的事之后,整个人都晕死过去了……”
康越沉吟良久,又问道:“那我妈妈现在……”
阿尚没有说话,他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一只纸做的蝴蝶,阿尚望着一直低着头看着地板的康越,说道:“沈阿姨她……她昨天在家里喝农药过世了,是王叔发现的,沈阿姨放在桌子上有一只纸蝴蝶,而且留了张纸条说是如果有人发现她的尸体了就帮忙将这只纸蝴蝶交给你,唉……你自己珍惜一点吧,好自为之!我走了……”
康越望着阿尚离去的背影,他猛然站起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双手颤抖地将折得相当精致的纸蝴蝶重新拆开,摊开用双手托着,原来纸蝴蝶内侧有几行字附在上面,那是沈芳妍的字迹,字写得很歪斜,大致内容如下:
“越儿,妈妈始终爱你,不管你做错什么,妈妈都不怪你!怪只怪你爸爸死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一个乡下农妇也教不了你什么……可是,越儿,咱们做人本就应该堂堂正正,脚踏实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去杀人,但是,不管别人有多大的错,那都是小事,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越儿,妈妈先走了,记住,妈妈不怪你,妈妈永远爱你!”
康越读完信,再也坚持不住,他重重地跪倒在地,泪水流入嘴里,刺到心里,他大声地叫着:“妈——”
可惜,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再见了,纸蝴蝶!再见了……愿母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