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古人还说,小人得罪不得……
我开始天天提心吊胆,害怕穆海去上班的时候跟那个流氓见面,怕他们再打起来,我怕他打伤了我的男人,也怕穆海一冲动,杀了那个不名一文的家伙。
穆海回家之后对我说,叫我不要再每天去给他送饭了,路上不安全,他借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都会准时回来吃饭。
“我跟厂长说了这事,大家都是有老婆来送饭的人,都恶心他,船长和几个伙计把他抽了一顿,开除了,连铺盖都没让他拿,就撵走了!”穆海一边吃饭,一边哈哈笑着讲给我听。
我双眉紧锁,总感觉心里不塌实。
“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没事啦,他能怎么样?那样龌龊的家伙,五个捆成一捆儿也打不过我一个!何况,我也有准备的!”穆海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子来。
“好啦,别瞎得意了,知道你厉害行了吧?”我收拾碗筷,然后把穆海上班的衣服泡上,准备看过电视之后洗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
门一开,两个警察出现在门口,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收拾衣服的手就停下了。
“是穆海吗?”领头的警察问道。
穆海显得有点紧张,但是也客气地把警察让进来:“是我,有事吗?”
“你是最近搬来的吗?”
“是的……”
“原籍哪里的?”
“……杭州。”
我故做轻松地走进厨房,一边洗碗,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心跳加速。
“你是……威远船厂的伙计?”
“是的,刚去没多久。”
“这个人你认识吗?”警察从随身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给穆海看。
“知道,他是船厂的员工,不过最近因为行为不轨被开除了。”
“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调查最近防波堤上发生的两起强奸案,听船厂里的人说,你老婆也被他骚扰过?”
“是的,幸亏我及时赶到……”穆海一听不是冲着我们的事来的,说话的口气就放松了下来。
“我们能见见您夫人吗?有些事想详细了解一下……”
警察们又追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做了笔录,然后离开了。
※
警察刚刚出门,穆海就压低声音对我说:“快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走!”
“不是不管我们的事吗?他们要抓的是那个……”我疑惑地看着穆海。
“哎呀,你个傻丫头,这两个警察只是来探路的罢了,你没看他们问犯人的情况不多,大都是问的我俩的情况?哪的人?为什么来这里?什么时候来的?而且,其中一个警察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那是一种审视的表情,绝不是普通的调查取证而已……”
“啊?”
“别啊了,赶紧收拾必须的东西,我们连夜离开,汽车火车估计都没了,我去找船厂的老石,他有一条船晚上往南丫岛走私海鲜,我想办法让他带我们一段!”
“好的!”我看了看水池里还没有洗完的碗,都是我和穆海精心在超市里挑选的,那是我们甜蜜的小日子啊,竟然连带都没法带走了。
“你收拾好东西,到海边第五个码头,就是我们出海的时候走的那个码头等我,我得去镇上把钱取出来,我们路上要用。”
穆海跑出去了,我按住狂跳的胸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还好平时就有准备,箱子和行李包都是现成的,我把日常的衣服再次打包收拾好了,直起身,看着这一个多月来我和穆海生活的小木屋,忽然觉得心里恋恋不舍,这是我们的小家啊,我们在这里一起住了这么久,无论床单还是餐桌,花瓶还是茶杯,都带着浓浓的生活的味道,每一处细小的装饰,都是我们共同置办下的,它虽然不像别人的家那么奢华,但是却是我们的心血营造出来的。
事情出得那么急,我甚至都没有时间拿手机把它们拍下来留个纪念,就这样转身离开,一切就都成了过去了……
※
等了半个小时,穆海发了信息告诉我,出发吧,我按照他说的,拖起行李箱出了门,刚一出门,迎面一阵劲风吹来,扬起我的马尾辫,吹得几乎直立起来,身后的门被风带着“啪”一声重重地合上……
我感觉有点冷,幸亏出门的时候穿了件长袖,海风夹杂着咸腥的味道从海面上阵阵袭来,风中夹杂着从沙滩上带来的沙子,吹得天地之间混沌一片,乌云斑斑块块像是裂开的粗糙的皮肤,裂缝间露出昏红色的天空,像是已经干结了的血丝,远处,海天相连的地平线上,一蔟一簇像是巨大的花骨朵的乌云厚厚地相互拥挤着,好象要怒放的黑色牡丹,正朝岸边滚滚而来。
沙滩上,两三米高的海浪在巨大的推动力之下汹涌而来,冲击着屹立其中的黑色礁石,发出巨大的轰鸣,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巨浪在礁石上摔碎成白色的泡末,飞散得到处都是,退去的海潮转眼间被新一轮的巨浪吞噬掉,沙滩被冲击得平整无比,沿海岸朝远方看去,防波堤坝上种着成排的树木,高大的树冠下掩映的路灯也随树叶的摆动在地上投出鬼魅一样的阴影,一阵明一阵暗地闪烁着,炽白的光被环境映照着,交织成一片昏黄,海边一个人都没有,雨水刚刚洗过的柏油路面上到处是吹断的树枝和揉成一团的落叶,湿湿亮亮地糊在地面上,一些细碎的小石子像点缀在黑色夜空里的星星,形成一个一个亮点,咯着脚底。
防波堤外是小小城镇,从高处看过去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一排排低矮的民房后面是集中居住区,楼房像一群群挺立的巨大墓碑,墓碑上亮着万家灯火,家家紧闭门窗,窗子透出点点的白光,穿绕在楼群之间的马路上偶有汽车缓慢地爬过,开着双闪,像两只在迷雾中找不到方向的眼睛,拼命地眨。
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我把一只手挡在额前,顶着风努力朝前走,身上的衣服像战场上的旌旗一样被吹得呼啦作响,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小镇的灯光消失在身后,仅剩两边的路灯在四周无边的漆黑之中照出一条向前延伸的路,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空旷的荒野之中,惟一的方向只有朝前摸索,近了,近了,海浪哗哗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脚下的马路变成了沙滩,又变成木板搭的码头,我伸手抓住身边的栅栏,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四周一片浑浊,隐隐地看到码头尽头有一艘船的影子,却不见穆海人在哪里。
我一边咒骂着这可恶的天气,一边朝那艘船走过去,行李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我很努力地才稳住它,快走到船边的时候,从船仓里钻出一个黑瘦的影子,捂着脑袋,沿舢板飞快地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在风中大声喊:“小穆呢?”
“我不知道!他说去镇上一趟……”我被风吹得眯着眼睛,大声回答他。
“这小子,这样的天儿还逼我出海,要不是急着出货,打死我也不要选这个时候,他自己还不赶紧的,等下台风来了,说死也走不掉了……不管那么多了,先进船舱再说!”他帮我提着行李,带着我上船,钻进船舱关上门,瞬间,呼呼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船体摇晃,我来不及管那么多,紧张地趴在窗户上,用双手捂着脸的两侧,观望着岸上的情景。
等了有十几分钟,忽然,一道蓝黄交叉闪烁的灯光飞快次沿海防波堤上的马路奔驰而来,是警车!两辆,三辆……远远地朝我们这边开过来了,速度很快,船老大一看警察来了,顿时慌了手脚:“这家伙,怎么给警察招来了?我这船上还有两千斤海瓜子呢,要是被查抄了我可就赔死了……”
说罢,转身钻进机舱,飞快地开动了机器,又跑回来,跑到甲板上去收舢板。
“等等!”我一下着急了,“穆海还没来呢!”
正说着,忽然见远远的岸上,出现了一个飞奔的身影,光着背,左手提着自己的衣服,像个百米赛的运动员一样,正拼命朝我们这边跑来,是穆海!
我激动得一下子跳到甲板上去,跳着挥舞双手:“阿海!”
喊了两声,穆海逐渐跑近了,还有二百米的样子,我才看清,在他身后,正有十几个警察,提着明晃晃的手电筒,紧紧地追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