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海被警察带走了,公诉人起诉他酒后驾驶造成重大交通事故,肇事后逃离现场,未对被撞人采取抢救措施,致其死亡……
律师说,如果照这样的结果量刑,穆海则至少要处以7年以上有期徒刑……
七年,一个人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就都过去了……
※
看护室里,两个法警把穆海带出来,坐在桌子的对面,他依旧带着谦和的微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穆海……”我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掉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替……”
“替”字刚刚出口,就被穆海打断了,他飞快地伸过手来,帮我擦掉脸上的泪,同时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我,那意思是说,边上有人听着,不能乱说话。
“你在里面,还好吗?”我问他。
穆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问道:“你感觉好些了吗?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我含泪点了点头:“我没事的……你?”
“我也很好,没事的,等我出去,等你好点,等我们都有时间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嗯!”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酸楚。
“你想去哪里?”
“跟着你,走到天涯海角都行……”
“哈!那好,我们就去天涯海角!”
“嗯……”
“小晴……”穆海忽然把声音压地,把脑袋也伸了过来,我伏近桌子,把耳朵伸过去,“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瞪了他一眼:“那要等到你出来,能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他嘻嘻地笑了,笑得很满足:“那一天很快就会到的,等着吧!”
等,我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在等,那一天,真的会很快就到么?
※
被害者的家属在法院开庭的时候哭天抢地,骂他是个禽兽,穆海站在被告席上,双手低垂,面带愧色。
而坐在旁听席上的我,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我该站出来吗?当时开车的人,本来是我啊……
一审中,双方就穆海是否是“肇事逃逸”这个问题争论不下,被害者的家属一口咬死说他撞人之后,又开车从死者的身上压了过去,是故意杀人,我心里阵恶寒,穆海真的是为了救我,从那人身上压了过去吗?
律师说,如果穆海那一下倒车才是造成死者死亡的真实原因,那么,面临他的审判,将是故意杀人罪……
天!我不敢想,坐在那里,手脚冰凉。
※
出庭之后,在法院的走廊上,我遇到了面如死灰的穆海的妈妈,我没有说话,看着她气愤地从我身边走过,感觉头重脚轻,流产之后我一直在出血,身体虚弱得厉害,安远从身后托住我,对我说,我们回家吧……
进了门,我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安远倒了杯水给我。
我喝了口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泪水隐隐地在眼眶里打转,我放下杯子,对安远说:“对不起,也许,我们不能结婚了……”
“怎么?”安远似乎对我说的话一点不意外,只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等待我的答案。
“那天晚上开车人是我,我想,我必须去承认,不能让穆海替我背这个黑锅!”我站起来,握紧了双手。
“你疯了?”安远也站起来,一下拦在我和大门之间,“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我知道,多则是10年牢狱,而且我当时开车没有喝酒,事发的时候我又受了伤被送到医院,也没有施救的能力,不能算是逃逸的……我想,大概三五年已经是不错了……可是如果换成穆海的话,他喝了酒,又主动开车离开现场,会严重得多……”
“那也不行!你是个女孩子,一天牢都不能坐!”安远固执地拦住我,“他愿意替你是他的事!你不能再搅进去了,而且,又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就算你现在到法院去承认是你开的车,别人也不会相信你,毕竟你当时怀着孕,车子又是他的……还有,你以为穆海会答应你这么做吗?无论如何他一定是死扛到底,你争不过他的……”
“总有办法可以说清楚的,毕竟当时开车的真是我!”
“不行!我不会让你去的!”安远固执地拦住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去做这件傻事的!”
我拗不过他,只好呆呆地再次坐下,楞楞地发呆,是啊,该怎么让别人相信当时开车的人是我呢?
安远跪在我的面前,拉过我的手捧在手心里:“你要知道,就算你替了他,他也不会感激你,你想想,你坐牢,他在外面,他和我,都会比坐牢还痛苦……”
我又何尝不是!
※
由于警方的调查取证工作很难,那个路口没有监控摄像,午夜时分也没有任何路过的目击证人,没人知道那个受害者是第一时间就被撞死在车下,还是受了伤之后被穆海倒车的时候压死的,前者最多算是酒后危险驾驶。
而后者,却是故意杀人……
公诉人所追究的问题很尖锐:为什么在出了车祸之后,穆海作为惟一一个有行为能力的当事人,却没有对受害者实施救助?如果不是畏罪潜逃,那为什么在车祸之后没有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如果说是为了救我,为什么不能把受害者也同时送到医院?
穆海声音低沉地辩护:“她当时很疼……她吐了,我很害怕,怕她会有什么事,怕耽误了时间……”
“那你把她送到医院之后,为什么没有实施求救?”
“……”
“是不是因为你醉酒驾驶,所以根本不敢报警求救?”
“……”
“你当时倒车的时候知不知道车下面还躺着一个伤者?”
“知道……”
“知道你还强行驾驶车辆从被害人身上压过去?你知道这是故意杀人吗?”
“知道……但是他当时已经没了呼吸……”
“没有呼吸就等于是死了吗?你是专业医护人员吗?你是否有权利判断一个人是死还是活着?”
“……”
※
“庭上,我方要求传讯新的证人!”辩方律师最终站起来,对法官说。
“嘭!”侧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男人健步走上证人席。
“请问,您的身份是?”
“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师……”马大夫这样介绍自己。
穆海瞬间抬起了头,惊恐地看着证人席上的马大夫,然后又回头朝旁听席上找我,我略微笑了笑,对他摇头。
“请您描述一下当时发生的情景。”
“当时是5月24日,我在值夜班,大概是凌晨1点左右,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名男子,怀抱一名受伤的孕妇……”
“这名闯入医院的男子现在在场吗?”
“就是被告人。”
“请继续!”
“当时他们跟我说,那女孩因为开车,出了车祸,小腹部被车子的方向盘撞到了,所以有流产迹象,我随即对她采取了相关的抢救措施……”
“那名当时开车的女子你还记得吗?”
我微笑着,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款步走上法庭,亲爱的,别害怕,有我呢,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诬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