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慈,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在禾宿不行,在这里也同样不行…”
“苏木,你若再纠缠于我,我便杀了你…”
“你怎舍得杀我,否则你也不会在禾宿对我说那样的话。你若是不愿随我,我也要把你锁到愿意,我要你成为我苏某人最美的新娘。”
“我是不可能随了你的,奈何你还是一介马匪。”
“马匪又怎样?做一方山寨的压寨夫人有何不好?饿了有人伺候,渴了有人送酒。我打小就钟情于你,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丑童,迫与面容不敢与你谈说…”
“你放屁,那你可知道我是哪人,诞于何时?”
“你是哪人我确实不知,可我知道暮丁年立冬,我知道昊月颠旁的凉屋,左泊池上的轻舟。”
“屁,虽然你说得冠冕堂皇也恰逢巧合,可为何我从来就不曾见过你?”
“我都说了凰惜凤,雨慕云,见与未见真的那么重要吗?至少我的那颗因你不移的心是热的。”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留下你的命,断了那份妄想。”
前人虽语气激烈,可不知为何余烈雪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阴柔之韵;后人显然是名女流,可咬字措词却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傲娇。当两道黑影停悬对峙在余烈雪所处的山丘不远处,他愣是看到了漆空当中一柄铜光长刀、一把紫翎锦扇。
两个人,两种异兵,两抹不同的风情。
拿刀的那名阴柔公子看上去文弱枯瘦,毕竟那身肥硕的黑色劲装松松垮垮,头上的布冠也是歪歪扭扭;拂扇那名女流身段高窕,目视而去与那执刀公子几乎相当。
听了他们的对话余烈雪瞬息念补了一切,敢情是那心阔又柔情装得豪迈的公子自幼便暗恋上了那女子,女子可能是嫌弃公子无能,所以一路拖成了恨念。可仔细一想却又透着不对,他暗暗凝视那霸魄四溅的公子,忽然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浮现面上。
阴柔公子手里的刀在颤抖,他可不信面前的可人儿真的会杀向自己。
然而,那把紫翎扇终究动了。
劲风骤起,四散的萤火仿佛飞蛾扑火旋卷其中,也许是因为尘际莫名躁起的流云。那把若羽翎的紫色锦扇划出一道曼妙的长弧虚分芒影。
一时之隔天际都莫名绮丽,无数躲在深邃暗里的光明一下次窜了出来。
两个人,两种韵味,两道截然不同的心境。
弄出如此大的阵仗,那本拂扇的女子并未袭身而去,反倒是为了震慑对面那位心存歹念的痴儿。
“别在逼我了…下一刻,我也许就失掉耐心,不再心慈手软…”
“你不会!”
掌刀的阴柔公子灼目沉凝,他的胸口已因滔天的浪潮起伏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能够在当下依然保持冷静,他在等,在等进无可进之时,突然奔进。他可舍不得伤害身前高窕曼妙的女子,但他有信心全身而退。
他试着走了几步,甚至嚣张霸气地拼命吮吸空灵中莫须有的香气,那是柳慈的独香,那是专属于他的气息。
尘际的流云生起了顿滞,就好像纵情一跃之前焦虑的彷徨与不齐。
那柄拖曳在地上的铜刀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的桀骜还是无意营造的故意。
柳慈美艳的花容生起一丝涟漪,她不解,为何面前那痴儿会那么在意当日当时话的错意,她早有倾慕的人,那人胜过俗世里太多的公子,虽然那人或许并不钟情与自己,可她知道,总有一天她能感动那份凉意。
“你别再靠近,更别把自己逼向死境,我根本不想夺去你的性命。”
掌刀公子仿若抓到了一丝命火里的星光,脚下的步履更为坚定,“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毁了我们在一起的证明,我知道你不舍,而我仅是希望好好保护你,不要再去看再去想那个令你玉石俱焚的负心人,跟我走吧,我会为你破开幽云。”
“你…”
“你究竟是谁?”
柳慈如桃般的脸颜跃出一抹青悸,自己与昊月颠确实拥有几缕蛛丝蚕迹,可无论她如何想都想不明眼前的痴人为何能点得那么清晰。
她当然自觉无所谓,可她还是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了自己倾慕那人的前程。
“那负心汉做了如是丧尽天良的祸事人尽皆知,为何你总要处处维护他?他真的值得吗?”
听完这句,柳慈的心不觉一痛,可自己倾慕的那名公子却总是对自己好言相劝,百般顺爱,她信。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得连自尊都丢弃,但爱就是放肆,难有顾虑。
“倘若他只是一时糊涂也便罢了,可你觉得道修真的会三杯即醉?”
“倘若……”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听…我不听…”
“柳慈,难道就他对你是真,我对你是假?”
“我不想听…”
立在不远处的人早已迷离,她的身子不住抽搐,虽然未曾歇斯底里,可泪光在昏夜里却若斗曳的雨晶。
过了好一会儿,那泪人似乎不再哭了,她忽然就若失心疯般嘴口呢喃,“不对,不对,我应该信东琦,不行,不行…我要杀了你,也只有杀了你东琦才不至于被逐出师们,你知道太多秘密。”
余烈雪万没想到看似一场孽缘的转机竟成了一场杀局。
乌空落雨,这场雨来得悄无声息,像这样的雨在这样的时令在这样的地点都显得特别诡异,凌乱的尘际被搅得毫无法迹,远空之外,流电迸溅。
唆!
羽翎化身的紫扇就好像一柄沉寂了许久的剑,刺穿了雨帘,也刺破了阴柔公子肥硕的衣,也许也刺痛了他的心。
漫天都是紫火流光的剑影,若是凡人身处其中怕是早就无处遁形身死首异。
可那拖着铜刀的公子却并未有任何相搏的绝义,铜刀拖拽在地上的嘶鸣在骤雨面前显得更为无力,他始终坚定不移地前进,就宛若他从来不曾彷徨与忧虑。
也许这便是夙命,因的形成也就注定果的结局。
然而两人却不知道彼此夙命里的意外,这场意外恰巧落在了第三个人的身上。
从一开始到现在余烈雪都未动。
无论是面前紫翎锦扇那如烟之女还是面对铜刀的主人阴柔公子,他都未有胜算。
他不自觉自嘲了一番,若不遇见道人,确实他有狂傲的资本。
然而这场意外或许也是他夙命中的因,他要去破坏,他要去证明,他要去与天争一争公允。
扶摇一抽,余烈雪动了。
他抽出了自己挚爱多年的针石,这针石躺在针包里本无用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都是为了给人救疾。
这针就若他腰际那柄别致的割药杵刀一般,都是自己老师鬼医自幼相赠的礼物。他从不认为这些玩意只能救命,相反捻之急又有可能伤人性命。
鬼医是中土的传说,而鬼医官,是整个南犁北境赋予余烈雪的称号。
他对自己捻、推、射针的把握拥有超绝的自信,就好像临兵、行军、献策。
他冲出了土丘朝着拂扇的主人奔去,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若是众人皆明,余烈雪甚至出手瞬息即会殒命,可当下那早就哭碎妆容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抽身抗拒。
手起针落,那枚足有近两寸的针石稳稳当当、毫无意外地刺入泪人的头维。
如是寻常,以针灸入头维当然治的是头昏目眩,可极少有人知道只需稍深半指,普通道人肯定是要昏迷。
跌宕的雨催人心慌,这样的景致与西荒格格不入。
深陷这场意外迷惘的人只有一人,那拖拽铜刀的阴柔公子满面充斥着难以置信,可能是看到雨幕中走出的少年颇为惊异更没有要谁性命的关系,他,未动。
“你干嘛?你又是何人?”
阴柔公子手里的神元就好像一团光球。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想挽回。”
阴柔公子的衣装早就残破不堪,上面甚至沾着恐怖的猩红,“我们的事不用旁人来插足,你对她做了什么。”
“天下人总说情负天下人不负有心人,若是如此,不负不就好了?你们都有病。”
“你找死。”
这一次余烈雪是真正看到地上的铜刀举过天顶,这一次不再像先前卓衡的临危一挡,自己扛得住吗?
“你真不屑挽回?”
余烈雪的话就若针尖狠狠地刺在阴柔公子的心口。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阴柔公子万没有想到面前这看似稚嫩的少年却比寻常明眼人精目得多,他那如海深邃的黑眸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所有的虚妄。
“我不知道你与她的故事,更不知道她与他的过往,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们同出何处?那里是有瘟疫?”
不是所有的道人都是金身不破,而余烈雪判断的依据却是粉颜女子娇脸的血气,既然要逆就要逆得彻底,他与自己的老师鬼医相同的是救人不问地位与身份,不同的是鬼医救人只救命悬一线,不求金不受礼代价唯有等值的交易,鬼医连鬼都有办法医治,奈何是那些将亡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