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两人对自己品头论足,余烈雪的脸一下爬满潮红,这种感觉谈不上不好,但确实很难舒服。
“嘿嘿…”
司马妍的笑很好看,自然而优雅,绝色而曼妙。这一刻那丝妩媚又显得羞涩、捣蛋。
“既然他不傻,那本宫和他勉强组合,你肯定也是输了。”
“不行…”司马睿一下子正襟危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男人不能说不行…”
司马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姐姐拖下埋好的坑里。
若不是灵墟三洲出了一位才女冠绝天下,或许司马妍真的有机会才满中土,可惜,她不是道人,她只是一名普通的神朝公主,她很脆弱,甚至只有至亲才知道她也痛苦。
余烈雪不解风情,司马睿也不解风情,对于自己的姐姐司马睿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孤知道,自从孤回来以后,你总是让着孤,姐姐,其实司马睿长大了,有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累,假装自己很坚强,这些年,我们不都是这样活过来了吗?”
说到动情处,余烈雪似乎都能感受到司马睿身子的丝丝颤抖,对于大晋皇室的那点历史他的确不理解,或许今天的司马睿不该见自己。这对神朝最具权势的姐弟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平凡得多。
“好嘛…都是本宫不好,本宫都知道,本宫陪你就是…”
“恩…”
这场厮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最后确实以司马妍的获胜而结束。余烈雪是看着神朝长公主的绝境反击,就连他也感觉面前的一切不可思议。有几次,司马妍几乎是冒着将殒命的风险上至司马睿阵地厮杀一片。
棋局结束,一身华袍的应荣折身返来,预备的晚善已经准备妥当,原本以为沁园的晚善必定奢靡不已,而余烈雪却是见到了满桌的粗茶淡饭。
难怪大晋人总说自己的君王是当代明君,在余烈雪看来自己今天入这沁园所见所闻都并非司马睿的刻意安排。
他是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呢?还是真的准备款待自己一番以后商量刺杀诚王的大计?
他发现此刻的自己已经无法理清司马睿的意图,天子宴请庶民可以理解,可天子却领着公主与自己这般平凡的人同座同食就显得怪异万分。
这个时候的司马睿也与当日在诚王宴上的司马睿不相同,甚至有极大的差异。没有意气风发,就好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般,憨态可掬。
吃完晚善司马妍便回了自己的寝宫,而司马睿却是带着余烈雪步出沁园,两人的关系谈不上熟络,仅是几面之缘,可真就如司马睿所说,有点故人的韵味,或许正迎合了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沁园很大正如最初余烈雪跟着应荣走了许久才进入内九城中心的那处颐和苑,也许是因为喝了不少美酒的关系,司马睿的兴致很浓,容光泛发。
两人莫名其妙地结识又莫名其妙对饮了三次,说来也怪,余烈雪第一次感觉无论是平凡亦或超凡的人,似乎都有那样一个难以言状的孤寂。
司马睿的步子很快,洋洋洒洒,他领着余烈雪一路奔出内九城,一路朝着外四门上的高阔城墙爬去。
这个时候的皇城第一宫异常冷清,也极少看见走动的太贱、奴婢,只能见到那些高大魁梧一身冰冷的巡卫。身为大晋天子,司马睿比想象中的君主平和得多,纵然是遇见巡卫都不曾刻意表露该有的威严。
过了许久,二人就来到了第一宫的城门墙头,皇城的地势很高,极目远眺甚至能够看到整座旧宁的繁荣,明火锦绣,五彩斑斓,飘渺微小。旧宁不愧为四神朝的第一皇都,立在浓冬凉彻的夜空下,旧宁宛若盘在龙渊的神兽,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骄傲恢弘。
小而大的反差又如同道合。
两个人,两名年纪无差的少年,就如是站着,也不看彼此,彼此缄默。
过了好一会儿,旧宁中城迸射出一条如虹光火,犹游龙似巡蛇急刺繁空,破出万般如花的璀璨焰火,美不胜收。
司马睿目视尘空,他的双眸有抹不自然的神色,“你一定非常好奇我为什么会遣应荣寻你入宫吧,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却本没有。”
余烈雪不语。
“呵呵…如果我告诉你,我本就没有朋友,不过只是想找个相熟的朋友学学那些文人喝酒、吃肉、叙叙旧,你信不信?”
相熟听在余烈雪耳中却是生起一丝怪异的韵味。
“你看,这座城这么美,沁园却好冷,天下又那么大。”
余烈雪总觉得过去的自己既可怜又可悲,有时候想想自己确实不如面前的司马睿,不论地位,论的是短暂生命的体悟。
那段被世人搁浅的历史真的能够忘记吗?两人的命运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可面前这位大晋最有权势的人或许曾目睹他的双亲被杀、国危家亡。单从这点去看,自己就已经无法再比较。
此刻的司马睿,远比自己可怜与可悲,就好像天际那绽放的烟火一样。
司马睿停顿了许久,他那十四岁的身体里而又发出不惑才有的声音,“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应该这样过自己的生活,应该每天寻欢作乐,笑看天下。我觉得,很多时候人总是被逼无奈吧,守护一个人,守护一个家,守护属于自己的国。人,没办法更高贵和纯粹,就好比你之前看到的长公主,我的姐姐,你觉得她快乐吗?我这么说可能你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当然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万不可能把自己的姐姐下嫁于你的,今天你会见到她也并非我的刻意。”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情非得已,就比如伶妃当年为什么选择倾国一跳;比如先帝选择的干嘛要是我;比如军神大人究竟因为什么才神游。你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或许天下人也想不明白。”司马睿说完以后,不自觉背过身去。
他看了看不远的沁园之空道,“你放心好了,柳慈她们过得还不错,我把他们安排在一处安全的地方,许多事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谢谢。”余烈雪由衷道。
“呵呵…当日我说,我会在旧宁等你,其实,我就是想对你说,我只是单纯的想交你这个朋友,单纯得等你还我这个人情。你信吗?”
直到最后,司马睿遣人送余烈雪出了皇宫,在从夫关至国院的路上余烈雪想了许多,有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他都无法理悟,更何况是别人的。
回到国院的时候夜已渐深,他并没有现在第一时间回书馆休憩而是沿着国院的林荫一路观光。
自己当初下山一开始的时候同样是浑浑噩噩、茫然不知所措,而后渐渐开始摸清自己的方向,是为了寻觅超脱的希望。接着从军三年,看着生死发笑,隐隐变得麻木、冷漠,自从接触了柳慈、木素,那些可爱的流庄人在瘟疫中求希望,自己想试着去帮助他们逆命,可说到底不正是为了逆自己的命运吗?
国院的晚风,很冰冷又有抹淡淡的温和。
不知不觉,他身单影只地来到了溯洄桥,忆起天涯路上的题字,看着溯洄旁的刻迹,想起颐和苑门边的石碑,隐约能够感觉胸口有抹戾气在翻涌,唇迹似有回甘。
两年吗?
他嘴口呢喃,他也不知道两年过后会怎样,若自己无法逆自己,那么谈何守护其他?而他仅是希望,一生只是守护一个人。
桥的对岸,站着一个人,那人举着酒坛摇摇晃晃,空气当中徐徐飘来老酒的芬芳。
余烈雪定睛打量,心底暗想,那人是不是也有谈不尽的落寞和心伤?酒这种事物不好也不坏,可在痴人眼里,良方或毒药又有什么区别呢?
桥对岸的那个人依稀朝他走来,走得很快,国院的破军迹俨然炉火纯青,走到余烈雪的面前,那人憨憨笑了,谈不上疯癫,竟有抹意气风发的洒脱。
“我叫长方炎,交个朋友吧。”长方炎摸了摸头。
“我叫余烈雪,很荣幸。”
余烈雪说完,长方炎一把把酒坛推向他怀间。
这一夜,余烈雪睡得很踏实,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从前。
他从未料想竺茉的目光判若隔世,如此温柔,就仿若歇斯底里最后极致的冷静。他多么希望,一辈子就如是守望在那山的角落,痴痴地看着。
“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
“我看得出来,你是不开心了…”
“我…我…哪里不开心…”
“你到处都不开心。”
余烈雪的口齿显得并不清晰,原本温存的安慰在竺茉耳中却显得分外刺耳。
“你若能好,要多少魂血我都允了你。”
“就算我不能好,你也不能把魂血轻易随人。”
说来可笑,魂血这种东西也没有任何道人会轻易送出,而在坤道听来又显得分外心暖。
“除了你,我不会随人魂血。”
“那请记住,你今日允我的誓言…”
“喝了吧。”
“恩。”惨白面目的主人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发誓有生之年治好坤道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