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提高的音量让我浑身一震,我稳了稳心神后,看到20号说完话后猛地咬住了嘴唇,垂下眼睑,不敢看我。
20号胆小,从来不敢大声叫嚷。就算是病情恶化。
我弯了弯嘴角,松了口气。她还是我认识的20号。
“你……快走啊。”20号看到我的微笑,变得更加恼怒,声音越发的尖锐,但是没底气的声音又小又细。最后的“走”字甚至根本听不清,跟着前面的音模糊在黑暗的空间里。
又小又尖锐的声音,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平常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无破坏史,胆小怕事。与人交流略有困难。有一个弟弟。父母离异,放弃其抚养权,托人代养。有轻微抑郁症。自杀未果。被代理监护人送院治疗。
我带着忧伤的眼光看着她,但嘴角却无法控制的攒出一个微笑来。
在这里你不会被抛弃的。我好歹是个医生。面对病情恶化的病人,怎么能说走就走。
身后是两道期待的目光,我淡淡的垂下眼睑来。
在这里待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医生了
房间的光线依然十分昏暗。空气仍旧非常沉闷。我慢慢的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对她说:“你这么不吃不喝的,我怎么能走。”我尽量亲切的笑了一下,“要是想我走,就好好照顾自己。等你精神起来了,我就能放心的离开了。”
看着她愣愣的表情,我温和的加了一句,“在这之前,我会呆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让你好起来。”
“……尽量”20号用微弱的语气重复我的话,像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题目,茫然的看着我,“让我……好起来?”
“是啊。”我缓慢的重复了一遍,“多吃点东西,好好的睡觉。然后……开心的笑。”我认真的跟她说,然后环顾四周,Q默默的从门口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当下之急是让她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吃不消,我端着粥重新蹲到她身边,小声地对她说:“拜托吃点东西好吗?”
我端着小碗等着,房间里十分安静,甚至能听到洗手间的水声,缓慢的滴滴答答。20号就这么看着我,在昏暗的光线下,额边几缕散乱的头发垂下,让她看起来无助又倔强,眼神中隐隐约约有什么在变幻。时光平缓的走过我们面前,我依然拿着那个小碗,执着的蹲在那。她看了我很久,终于垂下眸子,无力的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把20号扶到床上坐下,然后把碗递给她。她默默的接过我手中的塑料碗,颤抖着手指握起了勺子。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亮,床边却照得到光,从走廊透过来的灯光洒在床脚。透过障碍物躺了一地光点。
坐在光线的边缘,20号默默的拿起勺子开始喝粥。一勺一勺地,慢慢的喝。水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响了,室内只剩勺子与碗的合奏曲。
喝着喝着,20号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抽泣。随着粥入口,她抽泣的频率越来越急,然后就在我眼前,抓着勺子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有那里不舒服么?”我被吓了一跳,忙问道:“粥太凉了?我帮你热一下?”
20号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又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粥。
“那是怎么了?”我忘了病人的哭泣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于是难以理
解而变得手足无措。
这时女孩从门外跑了进来,她看了看20号以后咧开嘴说:“哥哥,你回去吧。姐姐没事了呢。”
Q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我担忧的站在原地,看着20号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下来。
“真的没事啦。”女孩推了推我,对我说:“姐姐哭不是因为不开心。医生哥哥就回去吧。Q哥哥也是。”
Q这下真的笑了。他点点头,“应该是没事了。女孩子的心事我们不要猜。”
说着就走了出去,毫不犹豫。让我有些迷糊。
“真的不用我留在这里了?”我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我望着20号说。
20号泪痕满面的摇了摇头。
……既然病人都这么表示了。
“那好吧。有什么事一定要来叫我。”我无奈的走到门口,再往里望去。
光线不明的房间里,20号还是捂着脸坐在床上。女孩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膀。我担心的又看了一会,就和Q一起回办公室去了。
走了很远,我还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20号昏暗发臭的房间还历历在目,然而女孩却说没事了……而我也听了她的话离开了……
走廊的灯永远坏了一半,剩下一半断断续续的发出光亮。
“辛医生你刚刚看起来真像个医生。”Q忽然说,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像医生了?”我皱着眉头看他。
“一直都不像啊。”Q转过脸来做了个鬼脸。背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满心欢喜,瘦弱的脸上带着微笑。
不像医生……?
“哪里不像啊?”我奇怪的问他。
“哪里都不像。”Q依然笑嘻嘻的。根本不打算正经回答。
“你刚刚还说我像医生的……”我无语的看着他。
然而Q也没再说话,哼起了奇怪的歌,满脸笑意。
……简直莫名其妙啊。
这家伙跟我熟悉起来以后,就变得随意了很多啊。
下午再去看20号的时候,房间已经打扫好了。20号正在睡觉,我从门口看了一眼,她缩在床的一角,把所有被子都卷成团抱在怀里,睡得很沉。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似乎真的是没事了,我也放下了心。
第二天27号过来的时候,也带着轻松的表情,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晃悠着双脚。
我坐在沙发上正在写报告。凉凉的风吹进屋子,翻起书页刷拉拉的响。已是深秋的院子里,麻雀在树上蹦蹦跳跳。
“哥哥会不会觉得有姐姐那样的病人很丢脸?”女孩忽然这样问我。